清水河谷深处，“一线天”隘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一道裂缝，两侧是近乎垂直的百米峭壁，中间仅容三四匹马并排通过的狭窄通道，光线晦暗，地势险峻到了极点。这里，是阻挡日军快速穿插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天然闸门。
张大彪率领一连主力，以及配属的神枪手班、部分工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抢在日军前锋抵达之前，冲进了预设阵地。战士们顾不上喘息，立刻利用林凡早就勘察并部分构筑好的工事，进行最后的加固——用沙袋垒砌机枪巢，在峭壁上的天然石缝和洞穴里布置射击位，在通道入口和关键地段埋设最后一批地雷和集束手榴弹。
“快！动作都快点儿！鬼子说话就到！”张大彪的声音在狭窄的山谷里回荡，带着嘶哑。他亲自检查着每一处火力点，将两挺歪把子机枪布置在能够形成交叉火力的制高点上。
新兵陈小虎被分配在一个半山腰的石窝里，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段通道。他学着老兵的样子，将几颗手榴弹整齐摆在手边，又反复检查了步枪的枪膛和标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没过多久，地面传来了隐约的震动。紧接着，日军土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隘口的南端入口。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小股部队，而是黑压压的一片！至少一个中队的日军，排着相对密集的战斗队形，在几挺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开始向隘口内推进。伪军则被驱赶在前面充当炮灰。
“稳住……都给我稳住……”张大彪趴在主阵地上，死死盯着进入射程的敌人，低声重复着，既是命令部下，也是在告诫自己。
当伪军先头部队踏入雷区，工兵猛地压下了起爆器！
“轰隆！轰隆！”
连续的爆炸将狭窄的通道变成了死亡陷阱，伪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后面的日军立刻匍匐倒地，轻重机枪疯狂地向两侧峭壁扫射，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
“打！”张大彪等的就是敌人火力暴露的这一刻，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打！！”
霎时间，一线天两侧的峭壁上，步枪、机枪、手榴弹如同火山喷发般倾泻而下！子弹如同疾风骤雨，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入敌群。神枪手们冷静地狙杀着日军的机枪手、掷弹筒兵和指挥官。手榴弹冰雹般落下，在狭窄的空间里爆炸，破片和冲击波的杀伤力被放大了数倍！
日军显然没料到这里的抵抗如此坚决和凶猛，瞬间被打懵了。冲在前面的伪军几乎被一扫而空，日军队形也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士兵们拥挤在狭窄的通道里，进退维谷，成了绝佳的靶子。
然而，坂田联队毕竟是精锐。最初的混乱过后，日军的基层军官立刻展现出其凶悍的素质。他们挥舞着军刀，嘶吼着指挥士兵冒着弹雨，强行向隘口内突击。机枪和掷弹筒也拼死向峭壁上的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
“嗵！嗵！”日军的掷弹筒打得极准，好几处八路军火力点被炮弹直接命中，碎石和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机枪！给老子把那挺歪把子干掉！”张大彪红着眼睛，指着下方一个正在疯狂喷吐火舌的日军机枪阵地吼道。
负责操作歪把子的老兵调整枪口，一个点射，日军机枪手歪倒在地，但副射手立刻补上，子弹依旧泼水般射来。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狭窄的一线天，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日军的尸体和伤兵堵塞了通道，但后面的敌人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冲。八路军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不断有战士中弹从峭壁上摔落，或者被掷弹筒炸得血肉模糊。
陈小虎所在的石窝也遭到了机枪扫射，子弹打得他头顶的石屑乱飞，他死死趴在地上，几乎不敢抬头。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爆炸声和惨叫声，闻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他之前的紧张和恐惧反而奇异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疯狂。他学着老兵的样子，看准机会猛地探身，朝着下方模糊的土黄色身影开一枪，然后立刻缩回来，拉栓，再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手榴弹！用手榴弹砸！”排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小虎抓起一颗手榴弹，拉弦，心里默数两秒，奋力向下扔去！轰的一声，下方传来敌人的惨叫。
“好样的！”排长吼了一声。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缓慢流逝。四个小时，这是团长给的死命令！一连的战士们用生命践行着这个命令。他们打光了步枪子弹，就用手榴弹；手榴弹用完了，就用石头砸；有日军侥幸冲上阵地，立刻爆发惨烈的白刃战……张大彪亲自抱着机枪扫射，警卫员死死把他按在掩体后面，自己却中弹牺牲。
四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夕阳的余晖将一线天的峭壁染成凄厉的血红色时，日军的攻势终于显出了疲态。通道里堆积了厚厚一层尸体，进攻的锐气已被这钢铁闸门彻底挫败。
电台里传来了林凡的命令：“阻击任务完成！一连，立即按预定路线撤退！重复，立即撤退！”
张大彪看着阵地上仅存的不到一半的战士，看着他们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眼神，虎目含泪，嘶声吼道：“撤！”
幸存下来的战士们搀扶着伤员，背负着牺牲战友的遗体，默默地、迅速地通过早已勘察好的秘密小路，撤离了这片浸透鲜血的阵地。
一线天，这座天然的闸门，在付出巨大牺牲后，终于牢牢地锁死了日军快速穿插的通道，为根据地的转移，赢得了最宝贵的四个小时。
陈小虎跟着队伍，踉跄地走在撤退的路上，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染血大口般的隘口，那里，埋葬了他的许多战友，也见证了他的新生。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会害怕得手抖的新兵了。
而坂田联队，在“一线天”这块硬骨头上磕得头破血流之后，其迅猛穿插的势头，被彻底遏制。林凡为他精心准备的，更深、更韧的网，正等待着这头疲惫而愤怒的野兽，一步步走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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