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你糊涂啊。”
“你守着地,过几年家产败光了,那才叫对不起祖宗。”
“再说了,你且去看看现在的衙门口。”
“排队献地的人,都排到大街上去了!”
“去晚了,魏公公那边的货单可就发完了。”
“到时候你想献,人家还未必收呢!”
一听“去晚了没货单”,刘德茂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瞬间崩塌。
去他娘的耕读传家!
去他娘的士农工商!
这年头,手里有银子才是大爷!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账本,对管家吼道:
“快!”
“回去把地契都给老爷我找出来!”
“备轿!去织造局!”
“别让孙老三这个狗日的把好处都占光了!”
……
苏州织造局。
这里原本是给宫里织绸缎的衙门,现在被扩建成了一个庞大的怪兽。
门口车水马龙,全是坐着轿子来的体面人。
若是放在一年前,这些人见了太监都要吐吐沫。
可今天,他们一个个手里捧着锦盒,里面装着地契,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挤。
大堂里,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挎着刀维持秩序。
正中央坐着的,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也是织造局的新任提督太监。
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刘德茂,此刻正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双手呈上厚厚的一摞地契。
“公公,这是草民家这三千亩薄田的契书。”
“草民久慕皇恩,愿将这些地捐给皇庄,只求……只求能给皇上的织造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年轻太监抬了抬眼皮,没急着接,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刘员外是吧?”
“咱家听说,你和那钱谦益钱大人的关系,那是相当不错啊?”
“钱大人可是说了,你们这帮读书人,不言利,要有骨气。”
“你这么干,就不怕钱大人骂你数典忘祖?”
刘德茂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公公明鉴!”
“那都是以前被猪油蒙了心!”
“草民现在想明白了,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跟着皇上走才有饭吃!”
“顾先生在报上都说了,咱们这是义商,是实业报国!”
“钱大人那是……那是老糊涂了!”
太监笑了。
笑得很阴柔,也很满意。
他挥了挥手,旁边的小太监收走了地契。
“行,既然你有这份孝心,咱家也不能寒了义士的心。”
他拿过一块早就刻好的铜牌,上面刻着“大明皇商”四个字,还有一个编号。
“这个你拿好。”
“凭这个牌子,你去上海市舶司,找郑将军的人,能领一张去日本的船票。”
“至于你的地……”
太监顿了顿。
“放心,皇上仁慈,不白要你的。”
“这织造局新开的第三分厂,给你一成的红利股子。”
刘德茂双手接过铜牌,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哪是铜牌,这是免死金牌,是摇钱树啊!
“谢主隆恩!谢公公大恩!”
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头磕得,比祭祖的时候都要真诚。
不仅是刘德茂。
整个大堂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这就是大明版的“投献”。
曾经,士绅们诱骗百姓把土地投献给自己,为了逃避国家的税。
现在,士绅们为了逃避国家的新税,为了分润海贸的暴利,主动把土地投献给了国家。
魏忠贤这这一手,没动刀子,光用银子,就把江南士绅集团的根基,土地,给一点点掏空了。
……
同一时间。
常熟,钱府。
作为东林党的领袖,钱谦益正在书房里练字。
他在写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个字写得苍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即使现在被罢官在家,他依然保持着文人的体面和傲气。
在他看来,朝廷现在搞的这些铜臭勾当,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只要他们这些读书人守住“道统”,守住“土地”,皇帝迟早还得回过头来求他们。
“老爷!老爷!”
书房门突然被撞开。
钱家的总管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慌什么!”
钱谦益眉头一皱,笔尖一抖,在那个“心”字上滴下了一个大墨点。
“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吗?”
“天……天真要塌了!”
总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
“三少爷……三少爷把紫竹林那边的一千亩祖产,全都卖了!”
“什么?!”
钱谦益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三少爷钱宗,那是他最疼爱的侄子,也是他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后辈。
“那个逆子!他敢卖祖产?”
“他卖给谁了?是卖给哪家大族了?赶紧拿银子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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