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根擎天火柱在德胜门外疯狂扭动,那场面比上元节最盛大的烟火还要壮观一百倍,也残酷一百倍。
原本作为掩护的浓雾早就被这冲天的高温给蒸干了。
现在战场上一片清明,清明得让人想吐。
那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像是贪婪的舌头,舔舐着吕公车的每一寸木料。
猛火油这东西太毒了。
它不是烧完表皮就算完,它是往骨头缝里钻。
那些为了防火特意裹上去的生牛皮,此刻反倒成了最好的焖烧锅盖。
牛皮被烧得蜷曲、焦黑,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和猛火油那刺激的化工味混在一起,熏得几十步外的人都睁不开眼。
“啊!!”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三十丈高的半空中传来。
那是左侧第三辆吕公车顶上的一名神射手。
他身上的棉甲被溅射的火油点着了,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火球。
他拼命拍打,在狭窄的了望台上打滚,但这火像是长在了肉里,越拍越旺。
绝望之下,他纵身一跃。
那一道带着尾烟的火线,在重力的牵引下重重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
那是烂西瓜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像下饺子一样,“霹雳扑通”的坠落声不绝于耳。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居高临下要把明军压成肉泥的八旗精锐,现在就像是一群被烟熏出来的耗子,只能选个死法:
是被活活烧死在塔里,还是跳下来摔成肉泥。
很多人选了后者。
毕竟那是个痛快。
“救我…额娘…救我…”
一辆离城墙最近的吕公车还没倒,底部已经被烧穿了。
几个之前躲在车底推车的包衣奴才没跑出来,被垮塌的燃烧木架压在下面。
他们在火海里挣扎爬行,伸手向已经溃退的同伴求救。
但没人回头。
哪怕平日里最讲“义气”的巴图鲁,这会儿也像是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后狂奔。
那种恐惧,不是对敌人的,是对这种超自然力量的本能畏惧。
“崩了……全崩了……”
皇太极坐在那匹名为“小白龙”的御马上,手里的马鞭被他无意识地掰断了。
那一截断鞭掉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那张总是古井不波的脸上,此刻终于出现了裂痕。
那是疑惑,是震惊,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打了半辈子仗。
见过万马奔腾的骑兵对冲,见过尸山血海的肉搏。
但他没见过这种仗。
对方连面都不露,隔着几百步扔过来一群“火鸟”,就把他这几天耗尽心血打造的杀手锏给废了。
这让他怎么打?
拿人命填吗?这填的是无底洞啊!
“大汗!不能再冲了!”
代善策马狂奔过来,头盔都跑歪了,一脸的烟灰。
“正红旗……正红旗那边已经乱了!那辆倒了的大车正好砸在他们的方阵里,火势太猛,还在往两边烧!那帮小子从未见过这等妖法,都以为是天罚,正在往回溃!若是再不鸣金,怕是要冲撞中军了!”
“天罚……”
皇太极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
“你是说,朕是逆天而行?”
代善一愣,赶紧低头:“奴才不敢!但……但这火实在太邪门了!水泼不灭,沙盖不熄,沾着就着,这不是妖火是什么?”
正说着,前方战线又传来一声巨响。
那是中间最大的一辆吕公车,也就是充当指挥台的那辆,终于撑不住了。
它的主承重柱已经被烧成了木炭。
在自身巨大的重力下,它并没有倾倒,而是像是一个被抽走了骨头的人,直接“坐”了下去。
“轰隆隆——!”
无数燃烧的木料崩飞出来,火花溅射出几十丈远。
那一圈刚刚还在试图救火的汉军旗士兵,瞬间被火海吞没。
惨叫声连成一片,那声音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撤。”
这一声巨响,仿佛也震断了皇太极最后的一根弦。
他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鸣金,收兵。”
再不撤,等那帮被吓破胆的溃兵冲回来,这六万大军就要不战自溃了。
“当!当!当!!”
急促的铜锣声在中军响起。
听到这声音,前方的八旗兵像是得到了大赦。
什么旗主的命令,什么巴图鲁的荣耀,全都被抛在脑后。
他们扔下盾牌,扔下兵器,甚至有人扔掉了碍事的头盔,发了疯一样往回跑。
那是一种彻底的崩溃。
那是一种信念的坍塌。
他们曾经坚信只要自己够勇,就没有攻不破的阵。
但现在,那个在烈火中屹立不倒的北京城,像是一座真正的火焰山,告诉他们:
时代变了。
城头上。
欢呼声还在继续,但朱由检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他依旧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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