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完全亮透。
一层薄薄的灰白色晨光,勉强穿透了冬日厚重的云层,给这座古老庄严的紫禁城披上了一件肃杀的外衣。
太和殿前,巨大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官员。
百官的朝服在寒风中微微摆动,口中呼出的白气旋即被吹散。
文武百官,凡是在京有资格上朝的,今日一个都未缺席。
气氛压抑得可怕。
没有人交头L耳语,只有官靴偶尔踩在金砖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风吹过宫殿檐角时呜咽般的呼啸。
所有人都板着一张凝重的脸。
刺骨的朔风卷起他们华丽官服的下摆,带来阵阵寒意。
但真正让他们感到冰冷的,是那个从北方传来的消息。
建奴入关了。
短短四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那些位列前排的武将勋贵,他们粗糙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刀柄。
他们比那些只知之乎者也的文官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战争,意味着流血,意味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将再次直面草原上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蹄。
而在这一片沉闷的人群中,以钱谦益为首的一众江南派系文官,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的脸上虽然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但那偶尔相互交换的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期待。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今日这场大戏的开场。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那悠长而尖锐的唱喏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朱由检缓步走上了太和殿的丹陛。
他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面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视线在钱谦益那张恭顺的脸上没有丝毫停留。
然后,他径直走向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坐了下来。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想必,诸位已经听说了。”
“建奴入关了。”
朱由检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商议一个御敌之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殿里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最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文官们,此刻全都低着头,像一个个锯了嘴的葫芦。
而那些武将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帝没有明确指令前不敢轻易开口。
朱由检的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
果然。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身影从文官的队列里走了出来。
是都察院的一名张姓御史,钱谦益的得意门生。
只见他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然后,他也不说话,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在过分空旷的金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朱由检的眉头微微皱起。
“张爱卿,有本早奏,在此号哭,成何体统!”
那张御史抬起他那张挤出几道泪痕的脸,用一种悲痛欲绝的腔调高声喊道:“陛下!臣不是为自己哭!臣是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哭啊!为我那千千万万即将惨遭建奴屠戮的百姓哭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用力地擦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陛下!天降示警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古语有云,君王有德则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君王无道则天灾人祸,四夷交侵!”
“如今建奴悍然入关,这不是边将之罪,也不是将士不用命,这是上天在对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啊!”
“这是朝堂之过!是陛下……您的过错啊!”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名御史胆大包天的话给震住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指君父之过!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还在后面。
那张御史的话音刚落,文官队列里“呼啦”一下,走出来一大片!
足有近百名官员!
他们就像演练了无数遍一样,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然后,异口同声地高呼道:
“请陛下,下罪己诏,以挽天心!”
“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社稷!”
“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平民怨!”
那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激荡,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死死压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朱由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紧紧地攥着龙椅的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泛白。
真是朕的“忠臣”啊。
国难当头,外敌当前。
他们想的不是如何调兵遣将、保家卫国。
想的竟是利用这场国难,来逼自己低头,来达成他们自己的政治目的!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就在大殿里的气氛紧张到几乎要凝固的时候,一个沉稳的身影从文官班首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礼部尚书,钱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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