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
天色正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整个京城,都还沉浸在死寂的睡梦之中。
但冰冷的杀机,已经顺着空旷的街巷悄然蔓延。
上千名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和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役,从各自的衙门里鱼贯而出。
他们的脚步很轻,只有甲叶与刀鞘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在寒风中一闪而逝。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的腰间,都佩着锋利的绣春刀。
在各级头目的带领下,这支庞大的队伍化整为零,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崇文门税关。
以及,税关衙门里从监督、大使到书吏、税卒,共计一百三十七名官吏的府邸。
……
周奎的府邸。
这位定国公府的大管事、崇文门税关的实际掌控者,昨晚喝得酩酊大醉。
此刻,他正搂着新纳的小妾,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那个什么税务总署真的关门大吉了。
皇帝亲自下旨申斥了魏忠贤。
而他,因为“敢于直言”,得到了主子定国公的赏识,赏了他一个更大的肥缺。
他梦见自己站在金山银山上,放声大笑。
“砰!”
一声巨响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卧室的门,已经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整个踹得四分五裂。
几个身材魁梧、眼神凶狠的汉子,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周奎吓得往床角缩去。
“锦衣卫办案!”
为首的校尉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一挥手,两名校尉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周奎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下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
周奎终于反应了过来,奋力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我乃定国公府的人!你们敢动我?信不信我家公爷扒了你们的皮!”
“定国公?”
为首的校尉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他上前一步,用刀鞘拍了拍周奎的脸。
“我们奉的是皇上的旨,魏公公的令!别说你只是个管事,就是定国公本人今天也保不了你!”
说完,他不再废话,直接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周奎的嘴。
“带走!”
……
同样的一幕,在京城的上百个角落同时上演。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税关官吏,在睡梦中就被破门而入的厂卫缇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他们的哭喊、求饶、威胁,在这些冰冷的国家机器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整个行动精准而高效。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目标全部被一网打尽。
卯时正。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崇文门税关的广场上,已经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一百三十七名官吏,连同他们的家人、账房先生,足足有四百多人。
所有人都被反绑着双手,堵着嘴,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广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厂卫。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魏忠贤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貂裘。
他的身后,站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魏忠贤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喝着。
眼前跪着的几百人,仿佛都只是些阿猫阿狗。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单独押在最前面的周奎身上。
周奎嘴里的布已经被拿掉了。
他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但当他看到魏忠贤那张熟悉的脸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又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是定国公的人,身份不一样。
魏忠贤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这一定是在杀鸡儆猴!
对,一定是这样!只要自己扛住了,主子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挣扎着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喊道:“魏忠贤!你这个阉狗!你好大的胆子!”
“我乃朝廷命官,定国公府的人!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你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我要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忠贤就放下了茶杯。
他甚至懒得看周奎一眼,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亲信太监说道:“把他的罪证,念给大伙儿听听。”
“是。”
亲信太监上前一步,展开一卷长长的卷宗,用他那特有的尖利嗓音高声念了起来。
“崇文门税关监督周奎,在任三年,利用职权与不法奸商勾结,偷漏税款,共计白银一百七十二万两!”
“私设关卡,敲诈勒索过往客商,共计白银三十五万两!”
“倒卖朝廷禁运物资,私通外番,证据确凿!”
“其名下,有良田三千亩,京城内外宅院一十七处,店铺三十余间……”
一条条罪状,一个个数字,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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