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一片死寂。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但户部尚书毕自严却觉得官袍下的脊背有些发凉。
他和工部尚书宋应星、兵部尚书袁崇焕,已经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站了快半个时辰。
皇帝陛下就坐在上首的御案后,一言不发,只是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份来自山西的奏章。
没人敢揣测圣意。
毕自严心里像是被一百只猫爪子在挠。
那份抄家清单,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辈子见过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纸上的零头多。
两千万两!
老天爷!
他当了半辈子户部尚书,国库最充盈的时候,账面上也不过三百多万两。
有了这笔钱,九边欠了数年的军饷、年久失修的河道、一拖再拖的官员俸禄……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大明朝的财政,能活过来!
他激动,但也焦虑。
这么大一笔钱,陛下会怎么用?
会不会真如传言那般,悉数纳入内帑,一文钱都不给国库?
若真是那样,他今天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头磕在这金砖上。
旁边的宋应星,则在飞快地盘算着另一笔账。
他不需要太多,只要能从这笔钱里抠出一百万两,不,哪怕五十万两也行。
他就能把几处要紧的河工修好,再多开几个煤窑铁矿,为陛下的军器总局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料。
至于袁崇焕,他的脸色最为复杂。
他被软禁在京,名为兵部尚书,实则兵权尽失。
辽东的军报如今都绕过兵部,直达御前,他成了京城里最大的一个空架子。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现在,机会来了。
两千万两!
只要能拿到一半,不,三分之一!
他就有信心在五年之内,彻底平定辽东!
届时,他要用泼天的战功,向天下人证明,谁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擎天玉柱!
就在三人心思各异,几乎要被沉默压垮时。
朱由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那份详细的抄没清单,被他轻轻地放在了御案一角。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三位爱卿,山西的清单,想必你们都看过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让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都说说吧。”
“这笔钱,该怎么用?”
来了!
毕自严几乎是抢着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躬身长揖,语气恳切到近乎悲壮。
“陛下!此乃天佑我大明!臣以为,此等巨款,理应悉数归入国库,方能统筹调度,用于国计民生之根本!臣恳请陛下,将此款项,至少拨付八成入国库!”
“臣附议!”
袁崇焕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如钟。
“毕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国库用度亦有轻重缓急。如今我大明外患未除,辽东糜烂,此乃心腹大患!臣恳请陛下,将此款项拨付一千万两用于辽东军务!有此军费,臣敢立军令状,五年之内,必将建奴逐出辽东!”
宋应星见状,也急忙出列。
“陛下,辽东固然重要,但民生亦是国本!黄河数段堤防已是千疮百孔,运河淤塞导致漕运艰难,若不及时修缮,恐生大乱!臣恳请陛下,拨付三百万两,用于兴修水利,以安天下!”
一时间,大殿里嗡嗡作响。
毕自严觉得袁崇焕简直是疯了,张口就要一半。
袁崇焕觉得宋应星鼠目寸光,不知边事为重。
宋应星觉得这两人都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朱由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等殿内的争论声稍歇。
他才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御案。
咚。
一声轻响,却让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地望向皇帝。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朱由检缓缓开口。
“国库要充实,辽东要平定,水利要兴修。”
“但朕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站起身,踱步走下御阶,来到三人面前。
“西北的流寇,该怎么办?”
三人都是一愣。
“陕西、河南,数百万流离失所的灾民嗷嗷待哺,他们,又该怎么办?”
朱由检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语气陡然转厉。
“是让他们继续饿着肚子,等着被李自成、张献忠裹挟,变成更大的乱子吗?”
“攘外必先安内!”
“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一个从根子上烂掉的国家,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守不住边关!”
这几句话,如冰水泼面,三人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齐齐渗出冷汗。
朱由检重新走回御案后,坐下。
“这笔钱,朕已经想好了怎么用。”
他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宫笺上,写下了几个数字。
“第一,拨付六百万两,交由五省总督孙传庭。”
“其中三百万两为军费。朕要他用这笔钱,将秦军扩编至五万!用最好的装备,吃最好的军粮!给朕把西北的匪患,彻底剿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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