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
那句冰冷的话,却让殿内每个官员都遍体生寒。
像李嵩这样的“忠臣”,朝中还有不少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皇帝说完了。
魏忠贤也走了。
只剩下一群文官,呆呆地站在空旷的大殿里。
良久,一位年老的内阁学士才颤巍巍地叹了口气:“退……退朝吧。”
众人如梦初醒,才想起朝会已经结束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
没有人说话。
众人默默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那座让他们窒息的皇极殿。
东长安街上。
冬日的阳光惨白无力,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往日散朝后,这条通往东华门的大街总是热闹非凡。
官员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朝堂大事,评点同僚奏疏,偶尔还会约上三五好友去城南酒楼小酌几杯。
可今天,整条大街安静得可怕。
数百名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像一群沉默的影子,低着头快步走着。
脚步声杂乱而匆忙。
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身边同僚的脸。
每个人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尽快回到自己安全的府邸里去。
有几名眼尖的官员经过午门时,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
行刑的锦衣卫已经撤走了。
但冰冷的石板地上,留下了一大片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那颜色是如此刺眼。
那片暗红刺得人眼睛生疼,谁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李嵩,那个昨天还和他们一起痛骂阉党的同僚,那个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御史。
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突然,如此屈辱。
连一句像样的辩解都没有。
皇帝甚至没给他进入诏狱、三法司会审的机会。
直接在午门外,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活活打死了。
这是立威。
这是杀鸡儆猴!
想明白这一点的人,脚下猛地加快了步子。
一座僻静的府邸内。
书房里熏着上好的檀香。
东林党领袖、礼部尚书钱谦益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慢品着。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在他对面,十几个东林党核心成员个个坐立不安。
一名性子急躁的御史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牧斋公,您倒是说句话啊!”
“今天这事……陛下他,他怎么敢这么做!”
“是啊!李御史忠心为国,弹劾阉宦,何罪之有?陛下不分青红皂白,竟当庭杖毙朝臣,此乃国朝二百年来未有之恶行!”
“还有那抄家所得,竟公然纳入内帑!绕开国库,与民争利,这……这简直是昏君所为!”
整个书房里一片嘈杂。
钱谦益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放。
“够了!”
清脆的响声让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钱谦益缓缓扫视众人,冷冷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可……可是陛下他……”
钱谦益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陛下是杀了一只鸡,想给我们这些猴看。”
“但他这么做,也把自己放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树。
“你们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保一个魏忠贤吗?”
“不。”
“他真正的目的,是那笔钱!”
“他想绕开我们文官,绕开户部,建立只属于他自己的钱袋子。有了钱,他才能养兵,才能把刀把子也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被钱谦益这么一点,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
“牧斋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跟他硬顶?”
钱谦益冷笑一声:“硬顶?怎么顶?学李嵩那样,去殿上送死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阉党再起,看着陛下胡作非为?”
钱谦益转过身。
“不。”
“对付天子,不能靠匹夫之勇。”
“我们要用‘软’的法子。”
“第一,发动士林清议!让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来评评理!天子与民争利,宠信阉宦,残害忠良,哪一条占着理了?到时候,舆论滔滔,民心所向,他一个少年天子,扛得住吗?”
“第二,联合朝中元老重臣。比如内阁的几位阁老,英国公、成国公那些勋贵,以‘祖制’为名上疏劝谏,逼他将那笔银子交回国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敢不遵从?”
钱谦益的每句话,都敲在了关键点上。
“牧斋公高见!”
“对!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他皇帝要立威,我们就用规矩和人心把他困住!”
“明日,我等便分头行事!”
一场针对新皇的反击,就此悄然酝酿。
。。。。
同一时刻。
皇宫,内承运库。
厚重的铜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金银和尘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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