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
天还没亮透,侯府里便弥漫开一股特殊的香气——是昨夜就浸下的糯米混合着新鲜箬叶的清香,还有各处门窗早早悬挂起的艾草、菖蒲带来的辛冽草药味。下人们比平日更早忙碌起来,轻手轻脚却动作飞快地洒扫庭院,更换门楣上的桃符,将五彩丝线编织的长命缕分送到各院主子手中。
澄明院里,尹明毓也难得没有赖床。她起身时,兰时已备好了一盆用艾叶、菖蒲煮过的“兰汤”,服侍她沐浴更衣。今日要穿的是一身新制的鹅黄色绣菖蒲纹样夏衫,料子正是前几日刚从“锦绣坊”那批新货里挑出来的上等杭罗,轻薄透气,颜色鲜亮又不失端庄。发间照例簪着白玉簪,腕上系了五彩丝缕。
谢策更是兴奋,一大早就穿戴整齐,额头上被乳母用雄黄酒画了个小小的“王”字,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和香囊,跑来跑去像个年画娃娃。
“母亲,今日要去河边看龙舟吗?”他仰着脸,满是期待。
“要去的。”尹明毓替他正了正衣领,“不过要先祭祖,再用家宴。龙舟赛在午后,到时候带你去。”
“太好了!”谢策拍手,又想起什么,“父亲能看到龙舟吗?”
尹明毓顿了顿,轻声道:“岭南也有江河,或许……也有龙舟吧。”她其实并不知道,但孩子眼里期盼的光,让她不忍心说扫兴的话。
用过早膳,尹明毓先处理了几件紧要的庶务。韩管事来回禀,通州“隆盛货栈”那边一切安稳,新到的布料已陆续运回府中库房,针线房正在赶制各院夏衣。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钱家那边,这几日倒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说他们家包了西河岸边最好的观赛楼。”
尹明毓点点头,没说什么。钱家暂时偃旗息鼓是好事,但包下最好的观赛楼,也是在无声彰显实力。她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实惠到手就行。
接着,针线房、厨房、采买等各处管事依次来回话,确认祭祖、家宴、观赛等一应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尹明毓仔细听了,又叮嘱了几处细节,比如祭祖的香烛务必选用最好的沉水香,家宴的粽子要甜咸兼备、照顾各人口味,观赛时带的点心茶水要清爽解暑。
一切安排停当,已近辰时。她带着谢策,先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今日精神很好,穿着崭新的绛紫色五毒纹样夏衫,手里捻着一串檀香木佛珠。见他们进来,脸上露出笑容:“来了。策儿今日真精神。”
谢策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又得了老夫人给的一个装着金锞子的特制“虎头”香囊,喜滋滋地挂在腰间。
“明毓,”老夫人看向尹明毓,目光在她身上的新衣停留一瞬,点点头,“这料子颜色不错,瞧着清爽。府里今年夏衣都备下了?”
“回祖母,都备下了。用的是新寻的货源,成色好,价钱也实惠些。”尹明毓如实回答,但没提具体细节。
老夫人“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道:“景明不在,今日祭祖和家宴,你多费心。也看着他些,别让他在外头玩疯了,着了暑气。”
“孙媳明白。”
从寿安堂出来,又去谢夫人处。谢夫人正指挥丫鬟们将一盆盆驱虫的草药摆放到廊下,见了他们,忙拉过来看:“快让我瞧瞧……嗯,气色都好。策儿这额上的‘王’字画得精神!”又对尹明毓道,“祭祖的时辰快到了,咱们也该过去了。”
端午祭祖,虽不及年节隆重,但也是大礼。祠堂里香烟缭绕,供桌上摆满了粽子、雄黄酒、时令瓜果。谢侯爷主祭,众人按序行礼。尹明毓依旧一丝不苟,谢策也乖乖跟着,只是小鼻子不时嗅嗅空气中粽子混合香烛的奇特味道。
祭祖礼毕,已近午时。众人移步至花厅用家宴。
今年的端午家宴,菜色格外丰盛。除了例行的“五黄”——黄鱼、黄鳝、黄瓜、咸蛋黄、雄黄酒,还有各色粽子堆成小山。甜的豆沙、枣泥,咸的鲜肉、火腿、蛋黄,甚至还有尹明毓提议试做的少量竹筒粽和碱水粽,样式新奇。
“这粽子花样倒多。”老夫人尝了一个小巧的鲜肉粽,点头赞许,“咸淡适中,米也糯。竹筒那个,有股子清香味,不错。”
谢夫人笑道:“都是明毓的主意,说让孩子们尝尝新鲜。”
二夫人也凑趣:“明毓就是心思巧。这碱水粽蘸着糖桂花吃,别有一番风味,我们老爷就喜欢这个。”
席间气氛融洽。谢策吃了半个豆沙粽,又眼巴巴看着那金灿灿的炸糖糕。尹明毓给他夹了一小块,低声道:“只能吃这么多,不然待会儿看龙舟该积食了。”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门房小厮满脸是汗地跑进来,在花厅门口被管事拦住。小厮急急说了几句,管事脸色微变,忙走进来,到谢侯爷身边低声禀报。
谢侯爷眉头皱起,放下筷子:“当真?”
管事点头:“千真万确,人就在门房,是靖安伯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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