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竹轩”的牌匾,第二日便挂了上去。
字是谢景明身边的幕僚写的,笔力遒劲,透着股清正之气,与院子里那几丛翠竹相映成趣。尹明毓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名字挂上去,心里似乎也定了些。
从“客居苑”到“澹竹轩”,一字之差,身份却已然不同。
韩嬷嬷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就送来了一份府中管事嬷嬷、媳妇以及各房主要下人的名单,附带着简单的职位说明和背景。虽不十分详尽,但胜在清晰。
尹明毓花了半天时间,对着名单和昨日见过的人,大致理了理。又让韩嬷嬷取来了近三个月内院部分不太紧要的账目副本——这是她要求的,只说“先熟悉熟悉”,并未要求核心账册。韩嬷嬷请示了谢景明,得了许可,便拿来了。
账目繁杂,用的是传统的四柱清册法。尹明毓现代那点会计知识勉强能用上,但更多的还是靠原身那点可怜的管家常识和连蒙带猜。她看得慢,也不求甚解,只大概了解各项开支的名目、数额和周期规律。每日厨房采买用度几何?各处份例月银多少?人情往来大概什么规格?她像块干燥的海绵,默默地吸收着这些关于侯府日常运转的“基本信息”。
她依然每日早起,按规矩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对她态度不冷不热。晨昏定省时,她总是恭敬行礼,安静地站在下首,老夫人不问话,她便不言不语。问起策儿的事,她便照着金嬷嬷前一日汇报的,言简意赅地重复一遍:吃了几次奶,睡了几个时辰,有无啼哭,精神如何。绝不多加一句自己的“见解”或“关心”,表现得就像一个尽职的、但缺乏“母性激情”的记录员。
老夫人有时会皱眉头,似乎不满她的“敷衍”,但见她态度无可挑剔,回答也基于事实,挑不出错处,便也只能挥挥手让她退下。
更多的时候,尹明毓是跟着金嬷嬷学习。金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之一,经验丰富,规矩大,话不多。尹明毓便安静地看,看金嬷嬷如何给谢策换尿布,如何调制适合婴儿的米糊,如何安排他一天的活动。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比如“这个时节孩子穿衣厚薄如何把握?”“若是轻微咳嗽,通常如何处理?”
她问得在点子上,金嬷嬷虽严肃,却也肯回答。几天下来,尹明毓至少把照顾古代贵族婴儿的基本流程和注意事项摸了个大概,心里那点因为陌生而产生的隐约焦虑,也消散不少。
谢策这孩子,快满周岁了,长得玉雪可爱,继承了谢景明的好相貌,但性子似乎有些……过于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也不怎么哭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金嬷嬷抱他时,他会下意识地依偎,但对尹明毓这个“新母亲”,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排斥,也不亲近。
这样也好。尹明毓心想。太亲近了,她怕自己负担不起那份情感依赖;太排斥了,又会惹麻烦。现在这样,不远不近,正合适。
除了每日固定的请安和学习,尹明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澹竹轩。
她开始按照自己的心意,稍微布置这个院子。让兰时找花匠移栽了几株容易养活的花草在墙角,又在书房(虽然她几乎不看书)窗下多摆了两盆绿萝。她甚至真的让兰时去厨房要了点小白菜和葱的种子,在院子角落那片小小的、原本荒着的土地上,试着撒了下去。能否长出来,她并不在意,只是享受这种“动手”的过程,看着那一点点绿意破土而出,会让她觉得,生活还有那么一丝可以自己掌控的趣味。
她也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每日晨起在院子里慢慢走几圈,饮食尽量清淡规律,晚上尽量早睡。她让兰时每月去府外固定的药铺抓几副温和的补气血的药材,并不张扬,只说是“旧日调理的方子”。
日子过得平静,甚至有些……平淡。
谢景明自那日书房谈话后,再未单独见过她。他似乎很忙,时常天未亮就出门,深夜方归。偶尔在寿安堂或路上遇见,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便擦肩而过,如同见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尹明毓乐得清静。她安分守己地履行着“见习主母”和“实习母亲”的职责,不多走一步,不多说一句。府中的管事嬷嬷们起初还有些试探,见她真的只“听”不“管”,态度也从最初的恭敬谨慎,渐渐变成了表面的客气和实际的自洽。
一切似乎都朝着她预想的“安稳”方向发展。
直到“新婚”第七日的晚上。
这所谓的“新婚七日”,其实并无任何实质。尹明毓和谢景明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见面,更别说同房。府中下人对此似乎心照不宣,但私下里的议论,多少会有一些。
尹明毓并不在意。她甚至觉得这样挺好。省心,省力。
这日晚膳后,她洗漱完毕,换了身舒适的细棉寝衣,正靠在床头,就着烛光翻看一本从府中藏书阁借来的地方风物志——这是她目前找到的,少数能让她觉得有点意思的“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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