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年前,融道院,融云峰。
峰顶上,一道身影盘膝而坐。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或许该称之为少年,那少年容貌不过弱冠之龄,眉眼却已褪尽稚气,只剩下冰雪雕琢般的清冽与沉静。
他双目紧闭,鸦羽般的长长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一身简单的月白色法衣已被雷火燎出数处焦痕,却依旧整洁,衬得他身形挺拔如竹。
是八十岁的戚冥豫。
“铮——!”
随着一声清越悠长的琴音,从戚冥豫身上荡开!
劫云散尽,最后一道劫雷的余威,在戚冥豫周身跳跃的灵光中不甘地湮灭。
天地间肆虐的狂暴灵气缓缓平息,化作甘霖洒落焦土。霞光自云隙透出,映照着断崖上那道新晋元婴的身影。
戚冥豫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似有星辰生灭、雷霆隐现,最终归于一片深海般的沉静。
他起身,对着身后的方向,郑重一礼。
“弟子戚冥豫,谢师尊护法。”
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刚刚让许多修士陨落的劫雷,不值一提。
清虚真人瞬移至他身前,苍老的手掌轻轻按在他肩头,仔细探查。
片刻后,老者脸上皱纹舒展,眼中欣慰与惊叹再也掩饰不住:“好!好!好!”
“灵力浑厚精纯,元婴凝实稳固,道基无瑕......小七,你此番结婴,根基之扎实,犹胜为师当年。”清虚真人感慨,“八十岁的元婴,冠绝古今。我融道院,后继有人矣。”
“是师尊教的好。”戚冥豫谦虚回应。
“来,小七,此物赠予你。” 清虚真人将手中之物递给戚冥豫。
清虚真人揭开锦缎。
光华内蕴,道韵自生。
那是一张古琴。
琴身似以某种神木为基,却又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通体玄黑,其上天然纹路并非雕刻,而仿佛混沌初开时大道规则的烙印,山川河岳、星辰轨迹、草木虫鱼......包罗万象,又浑然一体。
七根琴弦晶莹剔透,非丝非金,静静置于琴身,即便无人拨弄,亦自有清微道音共鸣,令周遭灵气雀跃盘旋。
仅仅一眼,戚冥豫便感到自己刚刚稳固的元婴轻轻一颤,与那古琴产生了某种玄妙的感应。
“这是......”戚冥豫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上古神器,伏羲琴。”清虚真人语出惊人。
戚冥豫呼吸微滞。
伏羲琴!传说中天皇伏羲氏以混沌神木、天地法则为基,炼制的第一张琴,乃万琴之祖,音律之源!此琴并非单纯杀伐之器,更蕴含造化、教化、净化、平定之无上妙用,早已失传于上古,只存于典籍传说之中!
“你心性澄澈,于音律一道天赋卓绝,悟性更是冠绝同侪。寻常法器,配不上你。” 清虚真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此琴伴吾多年,今赠予你,望你善加温养,以之明心见性,护道斩邪。”
戚冥豫欣喜的抱着琴,躬身,郑重行礼:“谢师尊赐宝!弟子定不负所托。”
清虚真人含笑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稳固境界的要点,便飘然离去,留戚冥豫自行体会。
戚冥豫将伏羲琴小心收起,正要返回静心殿,刚走到一片碧潭竹林边,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便从旁斜刺里插了进来,伴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气息逼近。
“哟!我们的小师弟出关啦!八十岁的元婴,了不得,了不得!”
人影未至,胳膊已熟稔地搭上了戚冥豫的肩膀。
来人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袖口紧束,腰佩长剑,头发只用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几缕不羁的发丝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剑眉飞扬,星目含光,嘴角永远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又神采飞扬的笑。
他一步三晃地走过来,极其自然地将胳膊搭在戚冥豫肩上,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笑嘻嘻地凑近:“怎么样,小师弟,元婴的感觉爽不爽?灵力是不是跟大江大河似的,哗啦啦的?诶我跟你说,当年师兄我结婴的时候......”
戚冥豫被他压得肩头微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承载住师兄的热情。
“二师兄。”他淡声打招呼,算是回应。
“哎!”祢衡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唰”地亮了,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光。
他猛地从戚冥豫肩上抬起头,另一只手“唰啦”一声,从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剑鞘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来得正好!小师弟快看!看看师兄我的新炼的宝贝!”
长剑出鞘的瞬间,周遭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剑身如一泓秋水,澄澈透明,却又隐隐泛着星辉般的点点寒芒。
剑未动,锋锐无匹的剑意已自然流露,引得潭边竹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水面漾开细密涟漪。
“星陨寒铁为主料,辅以七种天外金精、三两北海玄冰魄,再掺了一滴老子心头血!”祢衡唾沫横飞,爱不释手地抚摸剑身,眼神炽热得如同在看绝世美人,“我掏空了家底,又亲手锻了七七四十九日!成了!就是它了!手感、灵性、锋锐,无一不合我意!我决定了,这就是我的本命灵剑!”
他兴奋地晃着戚冥豫:“小师弟,你书读得多,脑子好使,快,给它起个名儿!要响亮,要有意境,要配得上你师兄我绝世无双的剑道!”
戚冥豫被他晃得肩头微沉,感受着身旁二师兄澎湃的剑意与高涨的情绪,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剑是好剑,只是......
戚冥豫抬眼,看了看二师兄那张写满“快夸我夸我夸我”的灿烂笑脸,又感受了一下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耳边叽叽喳喳的噪音。
一个剑修,怎么能这么......吵?
“玄默。”
“玄默?” 祢衡停下动作,思索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允恭玄默,化成理定?好!深得我心!不愧是读书多的小师弟!就叫‘玄默’了!” 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剑身,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持“玄默”大杀四方的英姿,“嘿嘿,小师弟回见啊,我要去以理服人了!”
然而,祢衡刚抬脚,几道符纸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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