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实带着一身冷汗和两块麸饼，跟林朴一前一后回到了望安居。天色已经擦黑，家里人正等得心焦。
“怎么样？没事吧？”林晚看到二哥安全回来，先松了口气，又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忙问。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林实灌了一大碗水，才开始讲述这一天的经历。他把看到的堡寨规模、防御、田地、巡逻队，还有偷听到的对话和最后被盘问、获赠干粮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林崇山听得仔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有寨墙，有巡逻，有田地，人口过百，内部有忧患，对外警惕但并非毫无人性……听起来，像是个乱世中百姓自保聚集而成的坞堡，领头的人应该有些见识和组织能力。”
“爹，我觉得他们不像坏人。”林实拿出那两块已经冷硬的麸饼，“那巡逻的虽然凶，但最后还给了我干粮。他们自己也怕山匪，怕官军。”
“防人之心不可无。”林朴提醒，“他们警惕性很高，说明很看重自身安全。我们被发现过一次，他们肯定会加强附近巡查。而且，二哥回来时，我总觉得……后面好像有尾巴。”
“尾巴？”林实一惊，“你是说有人跟踪我？”
林朴点头：“不确定，但离开那片山区后，我隐约感觉后面林子里有动静，不像野兽。我故意绕了点路，躲起来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我怕打草惊蛇，就赶紧追上你一起回来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如果真被跟踪了，那望安居的位置就可能暴露！
“立刻检查周围！”林崇山霍然起身，“林朴，阿木，你们俩带武器，小心点，沿着我们回来的方向和河谷外围仔细看看，有没有陌生脚印或者被惊动的痕迹。林坚，林实，加强窝棚和篱笆的警戒。晚儿，带你娘和嫂子她们准备好应急包裹，万一不对，随时准备往山林深处撤！”
气氛瞬间紧张。阿木和林朴像两只灵巧的山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中。林坚和林实各持武器，守在篱笆内关键位置。女人们迅速将最重要的东西打包。
林晚心怦怦跳，强迫自己冷静。她回想二哥回来的路线，如果真有人跟踪，会从哪里接近河谷？她拿起一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形图，标注可能潜入的方向。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木和林朴回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林朴低声道：“爹，在河谷西边靠近溪流上游的林子边，发现了新鲜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的，鞋印很深，像是成年男子，徘徊了一阵，又退走了，方向是往西南。”
阿木比划补充：脚印很小心，尽量踩在石头和草根上，是个老手。他在附近还发现了一小片被踩倒的草叶，很新鲜。
果然被跟踪了！而且对方很谨慎，没有贸然深入。
“是一个人……看来只是探子，不是来攻打。”林崇山分析，“应该是那堡寨的巡逻队，或者寨主派出来摸咱们底的。林实今天露面，虽然装成流民，但他们肯定起疑了，想看看你到底落脚在哪里。”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他们知道咱们在这儿了！”林实急了。
“知道位置，不代表知道虚实。”林晚冷静下来，“他们只看到二哥一个人，又是在外围被发现的，不一定能确定咱们的具体人数和实力。而且，他们自己也有内忧外患，未必会轻易对一个不明底细的邻居动手。”
“晚儿说得对。”林崇山点头，“但咱们不能被动等着。他们这次是暗中探查，下次可能就明着来了。咱们得主动一点，释放些信号。”
“主动？”林坚不解。
“对。”林崇山看向阿木，“阿木，下次交易日，麻烦你通过吉克头人，或者别的可靠渠道，稍微放点风声出去。就说这河谷里住着一户被流放的官宦人家，懂医术，善农耕，与本地彝人交好，只求安稳度日，愿与善邻守望相助。”
林晚眼睛一亮：“爹，您这是要‘亮明身份’，但又展示‘无害’和‘有价值’？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土匪流寇，也有点倚仗（彝人关系），还有他们可能需要的技能（医术农耕）？”
“正是。”林崇山道，“与其让他们胡乱猜疑，不如咱们主动给出一个‘解释’。流放官宦，听起来有点来头但已落魄，懂医术农耕是有用之人，与彝人交好说明能立足。这样，只要那堡寨的领头人不是疯子，在没摸清咱们真正实力前，应该不会轻易树敌，甚至可能想接触看看。”
“高啊爹！”林实佩服道，“这就叫……叫啥来着？”
“这叫化被动为主动，掌握信息发布的主动权。”林晚笑着补充，“同时，咱们内部更要加快防御建设。土坯房尽快完工，了望台夜间火把点亮点，白天偶尔在显眼处晾晒点兽皮、陶器，甚至……可以让大哥扛着那把‘刀斧’在篱笆内走动走动。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好惹，但咱们讲道理。”
“虚实结合，既亮肌肉，又留余地。”林崇山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就这么办。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心里要有根弦。林朴，阿木，接下来几天，外围侦察范围缩小，但盯紧点，看有没有人再来。其他人，加紧干活！”
一场潜在的跟踪危机，被林崇山和林晚用主动的信息策略化解了。望安居没有选择隐藏（事实上已经暴露），而是选择了有限度的“亮相”，将自身定位成一个有根基、有能力、无威胁但也不可欺的邻居。这在乱世山林中，或许是最明智的生存之道。
夜色渐深，河谷重归宁静。但每个人都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涌动。那个不远处的堡寨，就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它的态度，将直接影响望安居未来的命运。而望安居要做的，就是在巨人审视的目光下，努力生长，直到拥有对话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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