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靠在小榻上,闭着眼。他的手指还搭在脉枕边上,那是刚才给中年妇人诊完脉后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动作。药膏的气味还在鼻尖绕着,清润里带点苦涩,像山沟里长出来的野薄荷。
他没睡着。
脑子转得太快。两个新病人服药已经三个时辰了,都没出事。老头咳得少了,脸色也缓过来一些;妇人说话声音还是哑,但呼吸比之前顺。
可这不等于安全。
他知道有些人反应慢,毒发要等到第二天。他得盯住,不能松。
窗外风不大,吹得屋檐下晾晒的草药叶子轻轻晃。这种时候,一点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楚。
瓦片响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林寒睁开了眼。
他没动,也没坐起来,只是耳朵微微侧了侧方向。那声音来自屋顶偏右的位置,接着是极轻的一声摩擦,像是靴底蹭过青灰瓦面。
有人上房了。
他慢慢把手从脉枕拿开,指尖在袖口擦了擦,然后一点点挪身,背贴住墙角。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呼吸放得又平又浅。
几息之后,炼药房的门缝底下,一道暗影滑了进来。
不是阿福的脚步。也不是陈百草夜里巡查时那种沉稳的节奏。这个人的动作太快,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衣角扫过柜角时带起的一丝微响。
对方直奔药柜。
林寒眯起眼。
那人穿着黑衣,蒙着脸,手里提了个小油灯,光照很弱,只够看清抽屉位置。他打开第三个抽屉,翻得很快,目标明确——不是找药材,也不是拿钱袋,而是往夹层摸。
铁盒被抽了出来。
林寒认得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他亲手誊写的配方原稿,一页纸,字写得密,边角还有他自己画的修改记号。外面谁都不知道这东西藏在这儿,连阿福都不清楚。
这人知道。
他打开盒子,抽出纸,借着灯光开始抄。
笔是特制的细炭条,写出来字迹清晰又不会反光。抄得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抄完还不走,把原件卷好塞进怀里。
林寒站了起来。
他没有猛冲出去,也没有大声喊人,而是顺着墙根一步步往前走。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比脚步响。
黑衣人抄完配方,合上铁盒,正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林寒出现在门口。
“你抄得挺认真。”他说,“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错?第三行‘青虬藤’后面少了个‘一分’,剂量错了,药就废了。”
黑衣人猛地回头。
林寒站在那儿,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穿的是旧布衫,袖口磨了边,脚上一双草鞋也没换。看起来就是一个熬夜熬狠了的年轻大夫,可眼神一点都不软。
对方没说话,往后退了半步,靠住药柜。
“你是冲着新药来的。”林寒说,“这几天医馆治好了不少人,咳嗽的老头、喘不上气的妇人,吃了药当天就能睡整觉。消息传得快,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像是偷东西的贼。走路不拖地,呼吸不乱,抄方子的手也不抖。你是专门训练过的,对吧?哪个衙门的?还是哪家药铺派来的?”
黑衣人仍不答话,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
林寒笑了下:“你要动手也行,但我提醒你,这屋子不大,柜子多,路窄。你跑不出三步就会撞上药架。架子倒了,上面那些瓶子罐子全砸下来,有的是腐蚀性的,沾上皮肉会烂。”
他说得平平常常,就像在讲一个病人的症状。
“而且你怀里那张纸,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它不全。我留了两处假数据在里面,一是地黄霜的用量翻倍,二是煎药火候写反了。你拿回去照着做,药不成,反而伤人。”
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早发现了?”
“从你踩上屋顶那一刻。”林寒说,“你以为没人听见?我在山里追过豹子,听树叶抖动就知道它是猫还是鹿。你踩瓦的声音太匀,不像风,也不像老鼠。”
他又上前一步。
“你是晚上来的,说明不想惊动别人。你没带刀,也没用迷香,说明你还想留余地。你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拿东西的。所以我也给你个机会——把纸留下,走出去,当这事没发生过。”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林寒说,“但你得想清楚,你现在走,还能全身而退。要是非要把东西带走,等明天一早我把这张假方子的事嚷出去,你主子按这个配药,出了人命,怪谁?”
那人眼神闪了闪。
林寒看出来了,他在犹豫。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林寒说,“上面一句话,你就得跑腿。可你也得想想,万一这药真有毒,死的是普通百姓,你手上就有债。我不拦你发财,但别拿命换钱。”
黑衣人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不怕我回去报信,再带人来?”
“怕啊。”林寒说,“所以我才现在就拦你。只要你知道这方子有问题,回去一说,他们就得查。一查就发现不对,自然不敢用。我不求你讲良心,只求你别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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