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的积雪化了又冻,青石板路上结着层薄冰,走在上面咯吱作响。云澈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袍,看着街对面新挂的红灯笼,恍惚间竟觉得那场血与火的厮杀像场梦。
“云大哥,发什么呆呢?” 小豆子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糖人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铁先生说,今儿个要在聚义堂议事,让你赶紧过去。”
云澈接过糖人,入手温热的甜香驱散了些许寒意。这孩子如今成了聚义堂的 “活地图”,谁家缺米,哪户少柴,他都门儿清,倒比当年那个躲在药铺后巷的小不点沉稳多了。
“知道了。” 他揉了揉小豆子的头,目光扫过街角 —— 那里有个穿粗布棉袄的汉子正在劈柴,斧头起落间露出半截刺青,是狼山卫的标记。自契丹兵败后,不少散兵游勇混进沧州,像埋在土里的火药,不知何时会炸。
聚义堂的门槛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发亮,正厅里挤满了人。赵虎的铁剑营刚从幽州巡查回来,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城里的趣事;几个老农围坐在火炉边,争论着开春该种谷子还是种麦;铁算盘则站在舆图前,用朱笔圈点着什么,拐杖头在青砖地上敲出笃笃的响。
“你可算来了。” 铁算盘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刚收到消息,朝廷派了个‘安抚使’来燕云,三日后到沧州。”
“朝廷?” 云澈皱眉。自十年前幽燕会与朝廷决裂,双方就再没往来,此刻突然派官来,绝非好事。
“是个叫李嵩的文官,” 赵虎将铁剑往地上一顿,火星溅起,“听说在汴梁城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专会背后捅刀子。”
“来者不善啊。” 一个老农抽着旱烟,“去年冬天契丹人抢了咱的粮,今年开春朝廷又来插一脚,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议论声越来越大,厅里渐渐分成两派:有人说该紧闭城门,拒官于城外;有人说该假意迎合,摸清对方底细。云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断刀 —— 那上面的血痕早已擦净,却总像沾着洗不掉的腥气。
“我去见他。”
云澈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正厅瞬间安静下来。
“云小子,你疯了?” 赵虎急道,“那李嵩是朝廷的人,当年幽燕会的案子就是他经手的,保不齐是来抓你的!”
“抓我?” 云澈笑了笑,“他要是敢来,我就敢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但我们不能总躲着。燕云要的是太平,不是永远打打杀杀。我去见他,看看朝廷到底想干什么。”
铁算盘点了点头:“也好。带上阿蛮和三十个精锐,在驿站见他。记住,礼要到,刀也要亮。”
散会后,云澈刚走出聚义堂,就见阿蛮牵着匹枣红马站在巷口。她穿了件新做的绿布裙,头上别着朵晒干的血魂花,是他前几日从野狼坡采回来的。
“听说你要去见朝廷的官?” 阿蛮将马缰递给他,“我跟你去。”
“你怎么知道?”
“小豆子说的。” 阿蛮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霜花,“山民的规矩,首领去哪,护卫就去哪。”
云澈翻身上马,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坐稳:“不是护卫,是朋友。”
枣红马踏着薄冰前行,蹄铁敲在路面上,声音清脆。路过城西的破庙时,云澈勒住缰绳 —— 那里新搭了十几个草棚,住着从幽州逃来的难民,其中有个瞎眼的老妇人正用冻裂的手给孩子喂奶,怀里的婴儿哭得有气无力。
“停一下。”
云澈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递给老妇人。钱袋是铁算盘给的,里面装着聚义堂这个月的结余。
“拿着,去买些米和煤。”
老妇人摸索着接过钱袋,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多谢…… 多谢恩公……”
阿蛮突然策马离开,片刻后抱着捆柴禾回来,分给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她的苍狼们则蹲坐在草棚外,像守护神般警惕地望着四周。
“我们走。” 云澈重新上马,心里却沉甸甸的。打赢了契丹人,不代表就赢了日子。燕云的土地上,还有太多像老妇人这样的人,等着一口热饭,一捧暖柴。
三日后,沧州驿站。
李嵩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个玉如意,见云澈进来,立刻起身拱手,笑容满面:“云首领年少有为,李某久仰大名。”
他身后站着四个带刀侍卫,腰牌上刻着 “锦衣卫” 三个字,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练家子。
“李大人客气。” 云澈在他对面坐下,断刀就放在桌案上,刀刃冲着李嵩,“不知朝廷派大人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李嵩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圣上听闻燕云平定,龙颜大悦,特命李某前来嘉奖。另外……” 他话锋一转,“圣上还说,幽燕会这些年劳苦功高,若肯归顺朝廷,既往不咎,还能封官加爵。”
“归顺朝廷?” 赵虎怒拍桌案,“当年朝廷坐视契丹人屠城,如今倒想起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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