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明烛,照不见人心魍魉;冷卷铁律,量得尽罪业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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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清洗过的清新气息,阳光透过薄云,勉强洒下些微暖意。城镇开始苏醒,贩夫走卒的吆喝,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勾勒出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但这喧嚣与生机,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墙内,是另一重天地。
这里并非地窖,也非荒山野岭,而是一间位于城镇最混乱、最不起眼区域的普通民居。外表看去,与左邻右舍毫无二致,门楣低矮,窗纸泛黄,甚至墙角还生着几蓬顽强的青苔。但门闩是特制的精钢,窗户内侧封着薄铁板,墙壁夹层填满了隔音的棉絮和沙土。
这里是幽影众多“安全屋”之一。流动的巢穴,才能确保绝对的隐蔽。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储水的水瓮,一个存放干粮和药品的柜子。没有装饰,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干净、冰冷得像一间囚室,或者说,一座坟墓。
幽影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面前那张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几卷书册和纸张。
他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调息。长期、精细地调动肾气,并非毫无代价。那种极致的冷静和敏锐,如同将心神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松弛下来后,会带来一种深及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感。
他需要特殊的冥想和药物来平复气血,固本培元。此刻,他刚刚服下一小匙用多种安神固精药材调配的黑色药膏,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一股温凉的气流缓缓沉入丹田,抚慰着那过度消耗的根源。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书册上。
这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诗词歌赋。
左手边,是一本他自己整理、书写的册子,材质特殊,纸页坚韧,墨迹是某种不易褪色的特殊配方。册子上没有书名,里面记录的,是一个个人名,以及与其对应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血手人屠”屠刚。
· 【恶行概要】:
· ……
· 【性格分析】:残暴嗜杀,以折磨为乐,内心深处潜藏幼年被弃乱葬岗之恐惧……
· 【恐惧根源】:无序的死亡(乱葬岗)、冤魂索命(源于杀戮过甚的潜意识愧疚与迷信)……
· 【裁决方式】:心魇香引动深层恐惧,致其肾气暴乱,心胆俱裂。
· 【评估】:目标破坏“不虐杀”底线,常规武力清除易引发大规模冲突,且其寨中势力盘根错节,官府无力。裁决符合“秩序”。
“飞鹰”李振。
· 【恶行概要】:
· ……
· 【性格分析】:外表豪爽,内里奸狡,贪财忘义,极度迷信,畏鬼……
· 【恐惧根源】:特定环境(雷雨夜、荒山)触发的童年阴影(乱葬岗遇“鬼”),以及对被背叛者亡魂索命的恐惧……
· 【裁决方式】:利用环境、机关、低剂量致幻物与心悸毒素,营造“冤魂索命”假象,引导其自行坠崖。
· 【评估】:目标破坏“信义”底线,常规手段难以取证定罪,且其身为镖师,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裁决维护了“契约”神圣性,现场无痕,避免波及无辜。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冰冷的文字,如同铁匠审视着即将回炉重铸的废铁,评估着它们的成分与瑕疵。
江湖,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它有自己的法则,混乱、血腥、弱肉强食。官府的法度,往往止步于城墙之外,或者,干脆与某些势力沉瀣一气。所谓的名门正派,大多关起门来扫自家门前的雪,除非利益相关,否则很少真正介入底层那污浊的泥潭。
于是,便有了屠刚、李振这样的人,肆意践踏着那些连黑道都默认的、最基本的底线——不虐杀,不背信,不祸及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如同脓疮,破坏着某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让本就黑暗的江湖,滑向更加无序的深渊。
幽影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
正义是什么?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口中的遮羞布?是朝廷律法那张永远盖不住所有罪恶的破网?
他追求的,是一种“秩序”。
一种基于他自身判断的、冰冷而精确的秩序。如同一个隐藏在暗夜中的天秤,他用“智”作为砝码,去衡量目标的罪业与影响,然后用“惧”作为刀刃,去执行他认定的“平衡”。
他专挑那些破坏了基本底线、手段残忍、且常规手段(无论是官府律法还是江湖仇杀)难以制裁,或者制裁成本过高、容易引发更大混乱的败类。
屠刚的虐杀,李振的背信,都触犯了他的“秩序”。
他的工作,就是清除这些“失衡”的砝码。
这不是复仇,不是替天行道,更像是一种……清理。如同园丁修剪掉滋生虫害、影响整体生长的病枝烂叶。过程或许残酷,但在他眼中,这是维持这片黑暗丛林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必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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