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属于西北的黄沙与血污混合的气息。
没有柔软冰凉的触感。
没有绝望的抓挠留下的伤痕。
没有……属于她的气息。
他缓缓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帐内。
简陋的木案上,摊着还未批阅完的军报; 悬挂在支架上的玄铁重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角落里,一只烤得焦黄流油的羊腿还架在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上,散发着阵阵香气……
一切都与他小憩前,一模一样。
萧景珩的眼神,在最初的茫然之后,沉淀下来,如同暴风雨前最后死寂的海面。
他掀开身上充当被褥的厚重披风,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甚至带着沙砾的地面上。
一步,一步,走向那张堆满军报的木案。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迟缓与僵硬。
目光死死锁住案头最显眼位置,一卷用黑色漆封印的军情急报。
上面清晰地烙印着传递日期。
康乐九年,四月廿三。
他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回到了康乐九年!
回到了她……尚未死亡、尚未被他亲手扼断呼吸的时光上游!
长久以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他心头的自我欺骗。
那些关于挣脱桎梏、剥离软肋、重获自由的宣言。
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无法抗拒的洪流瞬间冲垮!
当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劈开他麻木的混沌时。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竟是灭顶般的狂喜!
像溺水濒死之人骤然抓住了浮木,像行走于无尽荒漠的旅人望见了绿洲的海市蜃楼!
她还在!
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呼吸还在延续!她还是这尘世间一个活生生的、触手可及的存在!
他终于……还有机会!
不必再忍受那漫长压抑的悲痛,不必再费尽心机地催眠自己对她毫不在意。
那些不过是失去后绝望的自我麻痹,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现在,他无需伪装,无需欺瞒自己的内心!
他可以去找她!
甚至……可以先于萧景琰遇见她!
他可以不必再被那该死的叔嫂名分所困!那曾将他们推入深渊的枷锁,尚未套上!
狂热的设想瞬间充盈了他干涸的大脑,烧得他血脉贲张。
没有片刻犹疑,他已在心中构建起一个全新的、完美的未来图景。
他立刻上书朝廷,只随意找了个边疆无战、军务已定的借口,请求回京。
北疆防线固若金汤,无惧宵小,他走得毫无负担。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归心似箭。
只是,兴奋之余,一个念头掠过心间:此时的沈青霓,在安国公府二房,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
父亲冷漠,生母懦弱,主母刻薄,嫡姐嫉妒……
尤其是她那招祸的绝色姿容,只会引来更多的欺辱。
若非如此,前世安国公家也不会明知萧景琰是个短命鬼,还为了攀附权势,狠心将她推入火坑。
她现在……定是过得很苦吧?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随即转化为更强烈的冲动,他要立刻将她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接到他的靖王府,用最名贵的锦缎绫罗包裹她,用最精致的珍馐玉食供养她。
让她成为他掌心唯一的珍宝,让她的眼睛里,从此只能盛下他萧景珩一个人的影子!
他甚至仁慈地想:这辈子,他不会再对萧景琰下手。
就当作积点德吧。
就让那个病秧子活着,好好看着他是如何珍爱、宠溺他萧景琰曾经名义上的妻子,看着他们是如何恩爱白头!
上辈子求而不得、求而终毁的一切,这辈子,谁敢阻拦?!
但如何见她?
他记得她曾厌恶他的表里不一,憎恨他的狠厉毒辣。
那他便改!
他将收敛起所有的锋芒与戾气,披上那层她或许会喜欢的温润外衣。
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世人眼中那个光风霁月的靖王。
带着满心满眼的希望与近乎虔诚的期盼,他一路风尘,终于踏入了京城的地界。
然而,命运兜头浇下的,不是甘霖,而是一盆足以冻住灵魂的冰水。
他动用所有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最细的筛子,搜寻关于安国公府二房庶女的一切信息。
得到的唯一答案,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查无此人。
忠义侯府二房,没有任何一个叫沈青霓的庶女。
府中名册、往来礼单、甚至下人口中,都寻不到半分踪迹。
这个名字,如同从未在这个时空存在过。
萧景珩站在王府内特意为她重建的精致水榭旁,四周是按照她前世喜好布置的亭台、野趣盎然的闲花野草。
还有那几株刚刚抽出嫩芽、将在来年染上血色的海棠树。
阁楼里,堆满了从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宝、珠玉绫罗,都是他以为她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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