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烛火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空旷的大殿墙壁上扭曲变形。
孙世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左肩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呼吸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能感觉到龙椅上那道目光,那是一种溺水之人看到浮木时的急切,是深陷绝境之人看到最后希望时的渴求。
崇祯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因连日不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跪在殿下的年轻将领。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孙爱卿?是你父亲派你来的?”崇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尖锐,那是长期焦虑和期待交织下的产物。
“潼关...潼关打赢了?”
跪在一旁的王承恩也屏住了呼吸,老太监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期待。
在这座即将沉没的帝国宫殿里,任何一点好消息都足以成为续命的良药。
孙世振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那位年仅三十三岁却已鬓角斑白的皇帝。
他看着那张因长期操劳而早衰的脸,看着那身已经有些褪色的龙袍,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凉。
这就是大明的天子,这就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然而此刻,他孤身坐在空荡的大殿里,身边只剩下一个老太监,等待着那永远不可能到来的捷报。
“启禀皇上,”孙世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潼关...败了。”
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也被这句话惊到。
崇祯脸上的期待凝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孙世振继续说道,声音沉重如铁:“家父...家父与麾下将士,已全部战死沙场。”
“全部”二字,他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敲响最后的丧钟。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种寂静是如此深沉,以至于能够听到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能够听到窗外风吹过宫檐的呜咽声,甚至能够听到三个人不同节奏的呼吸声。
崇祯皇帝依然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但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从期待到困惑,从困惑到难以置信,最后,凝固为一种彻底的绝望。
“全部...战死...”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孙传庭...也战死了?”
孙世振低下头:“是。”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突然,崇祯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他的动作是如此剧烈,以至于龙椅都向后挪动了几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孙传庭麾下是大明精锐!怎么会全军覆没!你谎报军情!”
皇帝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死死盯着孙世振,仿佛要从这个年轻人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孙世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跪着,任由皇帝的怒火如暴雨般倾泻。
“你说!是不是你父亲怯战了?是不是他临阵脱逃了?”崇祯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尖叫。
“朕如此信任他,将大明的最后精锐交到他手上,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王承恩见状,连忙上前轻声劝慰:“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崇祯一把推开王承恩,几步冲到孙世振面前。
“你说!潼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世振依然沉默。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这位刚愎自用却又无力回天的皇帝,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果然,见他不答话,崇祯的怒火更加旺盛:“你父亲战死了,那你回来干什么?啊?身为将领之子,不随父殉国,还有何颜面回京见朕!”
王承恩也在一旁帮腔,尖细的声音中带着责备:“孙世振,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孙世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近乎疯狂的皇帝。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或委屈,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崇祯更加愤怒,他想要看到的是痛哭流涕的忏悔,是战战兢兢的请罪,而不是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你...”崇祯指着孙世振,手指因激动而颤抖。“你是不是也想像那些乱臣贼子一样,弃朕而去?说!是不是!”
孙世振依然沉默,他的沉默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皇帝此刻的失态与绝望。
崇祯猛地转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龙袍的下摆在地上拖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朕登基十七年,十七年来兢兢业业,未尝有一日懈怠!”他像是在对孙世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罢黜阉党,整顿吏治,减免赋税...朕哪一点对不起这个天下?为何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甘与委屈。
“流寇肆虐,满清犯边,天灾不断...朕已经竭尽全力了,为何上天要如此对待大明,如此对待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