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得急。
不似江南雨丝的缠绵,更无巴山夜雨的凄清,泰山之巅的这场雨,硬得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钢针,借着呼啸狂风的势,蛮横地砸向裸露的山岩、倔强的松柏,还有许阳单薄的冲锋衣。能见度被压到了极限,十米开外,白茫茫的雨幕便吞噬了一切棱角,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山风的嘶吼、雨点抽打万物的爆响,以及脚下登山石阶冰冷滑腻的触感。
他用力抹了把脸,雨水顺着指尖淌进袖口,激得皮肤一阵战栗。“石……阶尽头……有地方避雨……”风把王胖子喊声的后半截撕得粉碎。只能看见前方不远处,他臃肿的黄色雨衣在狂风暴雨中费力地蠕动着,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巨大蠕虫,方向则彻底迷失在一片混沌的白雾之中。
“走!往前!”许阳提气吼了一嗓子,喉咙被冷风呛得生疼。没有回应,雨太大了。凭着本能,或者说是一股不愿被这天地之力碾碎的倔强,他踩稳脚下湿滑的石头,朝着记忆中“经石峪”的大致方位顶风而上。
寒意已经从冲锋衣湿透的内层渗透进来,针砭着骨头。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水墙,沉重而缓慢。终于,一片略微凹陷的巨大岩壁轮廓,模糊地浮现在雨幕之后。是经石峪!他心头一松,疾步冲了过去,把湿漉漉的后背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贪婪地喘息着,暂时隔绝了那要命的狂风。雨水顺着头顶石壁边缘汇聚成粗壮的水流,瀑布般泻下,在眼前拉起一道更为密集的雨帘。王胖子黄黄的一团也挤了过来,倚着岩壁大口喘气,脸上淌下的雨水掩盖了他此刻的表情。
“操他妈的破天气……嗝……”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被一声沉重的饱嗝截断。
厚重的湿气混着泥土和草木被强行浸泡后散发的清苦气味,沉沉地压入鼻腔。眼前的景象一片迷蒙,只有岩壁上那些经历了千年风霜雨雪、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石刻经文,在晦暗天光和水光映射下,显出一种铁黑色的、水渍淋漓的沉重感。巨大的岩石沉默而突兀地矗立着,像亘古的墓碑。
许阳甩甩头,试图甩掉头盔边沿汇流滴下的雨水,目光在潮湿的石刻群上游移。那些深深镌刻进岩体的文字,隶书的厚重敦实、楷书的端正沉稳,被雨打湿后仿佛都活了过来,扭动流淌着水光,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阴冷。王胖子毫无艺术鉴赏能力的胖手正要去摸一方石刻拓片。
“别瞎摸!这玩意儿金贵……”许阳没好气地低声呵斥了一句,身体下意识向侧面退了小半步。
一步之差。
他的脊背猛地撞上身后一块更为突出、尚未经过打磨成片的原始山岩。冰冷、粗粝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伴随着背后腰包里的不锈钢水杯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咔哒”一响。重心陡然不稳,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在滑腻的岩壁上寻找一点支撑。
手掌按下的地方,不是寻常凹凸的石质表面,而是一处掌心大小的、深陷进去的凹坑。指尖最先触到的,是冰得不像石头的奇寒,直透骨髓,仿佛瞬间将手上的暖意吸了个精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诡谲的“涩”感。指尖的皮肉像是被无数极其细微的针同时刺入,又带着点黏腻的吸附力。
这不是风雨造成的错觉!许阳心头一跳,那凹坑的形状……绝非天然风化!一股难以遏制的念头涌起,他手肘费力地撑开身体,扭转头,瞪大眼睛望向刚刚触摸的地方——就在一方“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大字的左下方,被厚厚青苔边缘和沉积岩纹路半掩着的阴影下。
雨水正从高处冲刷下来,洗刷着那片岩壁,冲走了些许陈年的泥垢和浮尘。就在浑浊的水流滑过那片阴影的刹那,灰黑色的岩石表面,有什么东西极其隐晦地闪了一下。
幽蓝。
如同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骤然浮起的、一枚妖异的眼瞳。微弱得难以察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魔力,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像被无形的细针戳中了神经末梢,一股难以抗拒的麻痒感沿着脊椎骨“唰”地一声直冲天灵盖!完全不受意识控制,在理智能够做出判断之前,许阳的手已经被一种来自黑暗深处的、原始的、近乎催眠般的冲动完全支配。它违背了一切自我保护的本能,向着那片隐藏着诡秘幽蓝的阴影深处,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指尖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感。但在他的大脑最深处,一种超出听觉感知极限的、无法形容的“声音”凭空炸响。不是声波,更像是一种……直接震彻灵魂的规则嗡鸣!古老、苍凉、带着绝对的命令性。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自己的工作,短暂地冻结,然后被更巨大的洪流冲刷覆盖。一股冰冷刺骨到能冻结灵魂的流体,沿着他的手臂、肩膀、脖颈,疯狂地逆流而上!
它不是液体,也不像气体。它带着金属般的实质锋芒,又如同纯粹的能量,更蕴含着万古森狱积累的枯寂、冰冷与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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