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辰的脚像在泥里生了根,却在那点温厚触到胳膊时,猛地往后缩——半只赤脚踏进烂泥里,去年冬天冻裂的脚底又被石子硌住,他没呼疼,只是脚趾死死蜷起来,把渗血的伤口往泥里埋。溅起的泥点粘在小腿旧疤上,那疤是去年被地痞踢出来的,至今摸着还发僵,凉意顺着疤痕往骨头里钻,他却莫名松了口气——疼是实的,冷是实的,连被人指着鼻子骂“灾星”时的躲闪都是实的,唯独这裹着烟火气的暖,虚得像要碎,他怕一碰就醒了,醒了还是在那间漏风的破庙里,怀里只有凉得像冰的玉佩。
“孩子,我在这儿等了三日。”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浸了温茶的粗瓷碗,碰着喉咙都暖,“看你踩着雾走,脚没根似的,魂都飘着……是迷路了吧?跟爷爷走,我带你回家。”
季星辰的身子突然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嵌进掌心老茧,渗出血丝都没知觉——“家”这个字,像生锈的钉子,猝然扎进心里。上次听人说“家”,还是父亲推着他进光门时,掌心的温度烫着他的后背,说“星辰乖,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有家”。可他找了一年,只找到破庙的冷墙、馊汤的酸臭、地痞的脚踢,还有梦里母亲递来的热粥,醒了只剩满口的凉。他喉咙里像堵着晒干的枯草,每咽一下都磨得疼,费了半天劲,才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像被霜打坏的枯叶,刮过石头都发颤:“家……我没有家了。”
风突然停了,卷起的落叶悬在半空,连远处的虫鸣都咽了声。老杰克看着他垂得更低的头,额前的乱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瘦的下巴,上面还沾着昨天躲雨时蹭的青苔,连耳尖都冻得发紫。老人慢慢蹲下,膝盖发出“咔哒”的轻响,像老木头在风里晃,他却放得极慢,怕动静大了惊着这孩子——就像怕惊着檐下躲雨的小鸟。“那你的爹娘呢?他们……没跟你一起?”
季星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脚底的泥,指甲把泥抠出一个个小坑,连石子硌破了指缝都没察觉。声音像从冰窖最底层捞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霜,砸在地上都能冻住:“死了。”他顿了顿,喉结狠狠滚了两下,把那句“是我害的”咽下去,又涌上来,舌尖尝到血腥味——是刚才咬嘴唇咬的。“那年我非要追蝴蝶,跑出宗门结界……爹娘为了找我,被比比东堵在结界外……要是我没乱跑,他们就不会死。”
他咬着下唇想憋住眼泪,嘴唇都咬出了血珠,可眼泪还是从眼缝里渗出来——不是大哭,是悄无声息的,混着脸上的泥,顺着颧骨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砸在泥里没声儿,却把泥砸出小小的坑。那坑像他心里的洞,一年来填了多少冷、多少疼,都填不满。被面馆老板泼馊汤时没哭,汤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酸得他直哆嗦,也没哭;被乞丐抢了半块干饼时没哭,攥着空手心蹲在墙角,饿到发昏,也没哭;在破庙里冻得快死时没哭,摸着玉佩喊爹娘,声音都冻成了冰碴,也没哭。可现在,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他绷了一年的劲儿,像被温水泡软的绳子,突然就垮了。
老杰克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那只手布满皱纹,指节粗大,掌心的厚茧是常年握锄头磨的,却暖得像晒了一整天太阳的棉絮。他先在季星辰的肩膀上空顿了顿,确认这孩子没再躲,才轻轻搭上去,掌心的温度透过破衣渗进冷得发僵的皮肤里,像一团小火,烧得他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老人的声音低得像山间的溪流,绕着他的耳朵转,每个字都裹着疼,“蝴蝶不是错,想玩也不是错……错的是那些坏人,不是你。”
“没了原来的家,不代表没了归处。”老人慢慢抬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他下巴上的青苔,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山那头有间茅屋,我每天都烧着炉火,锅里总温着粥,晚上灯也整夜亮着——你要是不嫌弃,那儿就是你的家。”
“归处”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猝然捅开了季星辰憋了一年的闸门。他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膝盖一软,差点跪进泥里,老杰克及时扶住他,手掌稳稳托着他的胳膊。这次,他没躲,反而伸手攥住老人的粗布袍角——那布料磨得发毛,却带着柴火的暖,他攥得紧紧的,把袍角攥出一道道皱,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然后,他把头埋进那片暖里,闷闷地哭——不是撕心裂肺的嚎啕,是压抑的、带着呜咽的哭,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呼吸都带着颤。一年来的委屈全涌上来:爹娘挡在他身前时燃烧的光、光帝宗石碑碎成齑粉的响、破庙里冻得发僵时喊“娘”的回音……这些他从来不敢细想的疼,全哭进了那片带着烟火气的布料里。
老杰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慢得像哄刚出生的娃娃,另一只手拂过他胳膊上的疤痕——旧疤叠着新伤,有的是被荆棘划的,有的是被人打的,老人的指尖划过每一道,都轻得像怕碰疼他:“以后我就是你爷爷,圣魂村就是你的家。咱村不问你从哪儿来,只认你是要回家的人。”
季星辰哭够了,才慢慢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混着脸上的泥,像沾了露的枯草。他望着老人眼里的慈光,指尖无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玉佩——那磨花的缺口硌着手心,却突然不疼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哽咽,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每个字都带着颤,却又透着松快:“谢谢……爷爷。”
夜雾还没散,却顺着山道的方向,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是老杰克茅屋的灯。那光不像太阳那样亮,却像母亲以前缝衣服时的油灯,稳得很,照着他和老人的影子,在泥地上叠在一起,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风又吹起来,没了刚才的冷,裹着山间的草木香,推着他们往光的方向走。季星辰赤着的脚踩在泥里,石子还是硌,却好像没那么疼了;颈间的玉佩贴着胸口,磨花的缺口硌着手心,也突然不硌了。他走得慢,却一步一步踩得踏实,偶尔抬头看一眼老人的背影,心里那片冻了一年的冰,好像正被掌心的暖,慢慢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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