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的动作很快。午后,他便带回了关于“墨雅斋”的初步消息。
这家书画铺子位于城西老街,门面不大,店主姓韩,是个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的落第秀才,在乐平开了十几年店,口碑尚可,主要经营些文房四宝、碑帖拓片,兼带收购、寄卖一些不太值钱的古旧书画,顾客多是些囊中羞涩的读书人。
“卑职去时,韩店主起初言辞闪烁。”张茂汇报道,“只说顾文修确实是店中常客,时常来看书赏画,但甚少购买。对于那方砚台,他先说记不清了,后经卑职出示衙牌,晓以利害,他才勉强承认,年前顾文修确从他这里买走了一方‘蕉叶白’端砚,品相中上,作价十五贯。”
十五贯!这几乎是一个普通农户一年的嚼用,对于靠廪膳和偶尔替人抄书写信补贴的顾文修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钱从何来?”
“韩店主说,顾文修当时付的是现钱,一串串铜钱,裹在一个旧布包里,看着不像新钱。问他可知顾文修钱财来源,他只推说不知,做生意的只管卖货收钱,不问客人钱财来路。”张茂皱眉道,“但卑职观其神色,似乎有所隐瞒。离开后,卑职又询问了左邻右舍,隔壁茶博士说,腊月里曾见过几次,有个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在墨雅斋附近转悠,像是在等什么人,身形不高,有些佝偻。但茶博士当时未在意,也没见那人与顾文修或韩店主接触。”
戴斗笠的佝偻男人?苏砚心中一动。这描述有些模糊,但足以引起警惕。
“顾文修收到的那些神秘信件呢?可查到投递途径?”
“县学门房说,信件有时是托街面上的孩童送来,有时是趁门房不备塞进门缝,并无固定规律,也从未见过送信人的正脸。信封寻常,无落款,信纸也是最普通的竹纸。”张茂答道,“至于内容,除了顾文修自己,无人知晓。”
来历不明的钱财,神秘的信件,暗中窥伺的佝偻人……顾文修被卷入的,显然不是简单的同窗倾轧或情感纠葛。
“李兆庭那边呢?”苏砚问。
“李兆庭今日没有去县学,告了病假在家。李家大门紧闭,下人嘴也很严,只说是少爷偶感风寒。但我们的人在李家常去的几家酒楼、赌坊打听,得知李兆庭年前似乎手头颇紧,曾向几个狐朋狗友借过钱,数目不小,借口是‘生意周转’。但以其家世,区区几百贯钱,何须向外人借?”张茂分析道,“而且,据一个在李家伙房帮佣的远亲透露,腊月里,李家似乎与一伙外地客商发生过争执,好像是因为一批绸缎的成色或交货问题,闹得不太愉快,后来那伙客商匆匆离开了乐平,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外地客商?争执?苏砚记下这个线索。李家的绸缎生意,或许是个突破口。
“关于那个图案和可能的旧案,”张茂继续道,“卑职已发公文至邻近州县,请求协查。另外,也找了几个常在运河码头行走、消息灵通的牙人打听,暂时还没有得到与图案相关的确切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张茂压低声音:“有个老牙人私下说,早些年,运河上曾有个绰号‘三点水’的水匪团伙,行事狠辣,专劫官商船只,后来被官府剿了。他们作案后,有时会在现场留下标记,但具体是什么标记,老牙人也说不清,只是听说与水有关。‘三点水’……与那图案的三点,会不会……”
三点水?苏砚看着纸上临摹的那个圆圈三点图案,三个点确实像是水滴形状。但这关联太过模糊。“三点水”是匪号,图案是具体标记,未必是一回事。而且水匪团伙与县学学子、闺阁小姐,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继续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苏砚吩咐道,“眼下,我们得再会一会顾文修。有些话,他昨日不敢说,今日或许能撬开一点缝隙。”
县学内,气氛依旧压抑。学子们虽已复课,但交头接耳间,话题总离不开昨夜的惊变。顾文修独自坐在学堂角落,面前摊着书卷,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枯枝,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苏砚没有在众目睽睽下找他,而是让周学正将他带到了后院一间僻静的书房。
书房内只有苏砚、张茂和顾文修三人。门窗紧闭,炭火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顾文修,”苏砚没有绕弯子,直接将从墨雅斋查到的信息说了出来,“那方十五贯的蕉叶白端砚,你作何解释?还有那些神秘信件,信中究竟说了什么?”
顾文修身体一震,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却依旧沉默。
“你可知,隐瞒不报,纵容凶徒,若因此再酿祸端,你便不是无辜受惊的学子,而是帮凶!”苏砚语气加重,“昨夜红绸上的‘血债’,你当真以为与你无关?那图案再次出现,年前周小姐捡到的手帕上便有!你若继续缄口,下一个受害的,可能就不只是收到恐吓了!”
听到“周小姐”和“手帕”,顾文修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剧烈的震动和痛苦,脱口道:“不……不可能!那手帕……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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