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田埂那疙瘩硬土块上,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如同救命稻草,将我从即将滑倒的狼狈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心脏还在狂跳,撞击着肋骨的声音清晰得震耳欲聋。脸颊滚烫,感觉胖子那句酸溜溜的“挂件命”还像热油一样泼在耳根子上。更要命的是墙根方向那些几乎不加掩饰的、如同点燃火药桶引线的兴奋议论——什么“锄头指路”,“站稳命令”,“递拐棍”……每一个词都像是精准的炮击,炸得我体无完肤!
张起灵……他递锄头过来,是真的要给我指路?还是顺手?又或者……只是单纯看我脚下悬空像个小丑,出于某种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习惯性动作?
我不敢想了!脸上的血呼呼往上涌,只想把头埋进膝盖里装鸵鸟!
但胖子显然不打算给我这个缓冲的机会。他那双喷射着“羡慕嫉妒恨”混合火焰的小眼睛在我被定格的背影和水中张起灵弓起腰脊、充满原始力量感的线条之间快速转了几个来回后,那张刚刚被现实打得有些懵圈的胖脸,突然被一种极其诡异的、“我悟了!”的兴奋狂喜点亮!
“啧!胖爷我眼拙!真他妈眼拙!”他猛地一拍大腿,那声音响亮得像是给自己鸣锣开道。他极其夸张地摇晃着脑袋,脸上所有肥肉都在抖动着传达同一种情绪——“格局打开!”他的声音刻意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普度众生的宣讲感,朝着田里埋头干活的男劳力和墙根“侦察兵”们挥舞着肥厚的手臂:
“都瞧见没!这、就、是——高手的境界!关心群众于无形!无声胜有声!一把锄头!传递的是组织无微不至的关怀!一个脚印!指引的是挂件同志前进的方向!啥叫革命友谊深似海?这就叫革命友谊深似海!咱们张族长!把对插秧事业的热情和对挂件同志的关心!有机地融合!升华了!”
他边说边朝我这边挤眉弄眼,小眼睛里闪烁着“胖爷帮你圆场”的、过于刻意的“体贴”,每个字都像裹着蜂蜜的针尖:
“关根同志啊!别愣神儿了!组织上这份心意沉甸甸!咱得珍惜啊!你看大伙儿都看你呢!赶紧!下去!用实际行动回报组织的关怀!干活儿!那二亩地的稻苗儿可都盼着你呢!” 说着,还做了个极其夸张的“请”的手势,眼神瞟向旁边那浑浊翻滚的水田泥浆。
我脑子嗡嗡的,胖子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在回响。回去?回到那个能反射张起灵倒影和一切尴尬细节的泥水里?顶着所有人“快看他怎么回报关怀”的目光?顶着那双平静眼睛可能的注视?
不!绝不!
一股更强烈的、源自于羞耻和本能抗拒的力量猛地从脚底涌起!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变得干涩尖锐:
“我…我去拿我的锄头!东屋门后!”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立刻扭头,几乎是拔腿就往回冲!方向?当然是远离这块窒息之地的任何方向!
“哎!关根!你锄头不是在——” 胖子的尾音被我仓惶逃离的背影抛在身后,带着一丝得逞的惊讶和掩饰不住的笑意。
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
脚踝旧伤在每一次仓促的蹬地中发出尖锐的抗议,膝盖也因为昨日的透支而虚软酸疼。我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只想逃离那些聚焦的视线,逃离那水面可能反射的倒影,逃离那四个字带来的窒息预言。眼前只有知青点小屋那点距离,它成了此刻唯一的灯塔。
田埂不算很长,但因为心里的仓皇和身体的僵硬,每一步都异常费力。泥土、石子、草茎在脚下滑动。身后是胖子提高音量试图“安抚”群众、实则更像是在拱火的解释声:“啊…理解理解!咱们关根同志那是责任感爆棚!家伙事儿不称手影响发挥嘛!放心!马上就来!大伙儿别瞅了!干活儿干活儿!”
越催,心越慌,脚越不稳!
终于,脚踝那个该死的旧伤处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小腿肌肉瞬间失去支撑力!
“呃啊!”
身体骤然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极其难看地朝前栽去!方向……正是左边那片刚刚被男劳力们整理过、铺了一层湿软稀泥预备插秧的泥泞区域!
完了!这回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个“狗啃泥”了!新衣服!这张脸!昨天屋顶的瓜还没啃完今天的泥就要开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快得几乎超越了目光捕捉的速度!从右侧靠田埂的水域方向猛然斜切过来!
他本来在靠里的位置插秧,和我有一段距离。但当我身体倾斜的角度已经超过平衡临界点的刹那,他手里的锄头柄在地面一点借力,整个人如同贴着水皮飞掠的黑隼,带起一片泥水飞溅的扇形水幕,眨眼间就横亘在了我和那片预备泥地之间!
我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只感觉到一股带着浓厚水腥气和强烈汗液味(还有胖子形容过的“抹了油似的亮”的味道?)的热浪扑面袭来!像一堵沉重而滚烫的墙瞬间堵住了我坠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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