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驱散了秋夜的寒意。
李正阳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屋内那个年轻身影上。
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楚风云。
他大脑飞速运转。
这不是纪委办公室,不是审讯室,而是一处老旧的居民楼。
没有录音设备,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正阳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这种违反程序的私下会面,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要么是招揽,要么是试探,要么——是陷阱。
“李市长,坐。”
楚风云的声音很平静,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李正阳接过水杯,掌心温热。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直视着楚风云:“楚书记深夜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声音沉稳,没有多余的客套。
楚风云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正阳这才落座。
房间里安静下来。
楚风云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是审视,不是质问,更不是威压,只是平静地观察。
这种沉默比任何盘问都更让人不安。
李正阳握着水杯,十几秒后主动开口:“举报信的事,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稳。
“那笔钱,我认。”
楚风云依然没说话。
李正阳抬起头,直视着他:“两年前,我爱人查出急性髓系白血病。换血一个疗程一百多万,后续费用无法估算。”
“我把家里所有积蓄掏空了,房子挂出去卖了三个月没人接手,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七拼八凑,还差一半。”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然克制,没有任何乞怜的意思。
“就在那时候,承包城市道路工程的老板找到我,往我车里塞了个箱子。我把他骂走了。”
李正阳停顿了一下。
“但第二天,我爱人又一次病危。医生说必须立即手术,再拖就没机会了。”
“我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手术室的红灯。那个老板又来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银行卡放在我手里,转身就走。”
他闭上眼睛。
“楚书记,我拿了那笔钱。六百万。”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楚风云终于开口:“然后呢?”
声音依然平静。
李正阳睁开眼睛:“两百万给了医院,我爱人的病稳定下来了。剩下的四百万,去年三月,我爱人手术成功后的第二个月,全部汇入了省纪委廉政账户。”
他直视着楚风云。
“不是这次财产申报后汇的,是去年。账目可查。”
楚风云的眼神动了动。
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城市道路工程呢?”
李正阳的腰板突然挺直了一些。
“那个工程,我帮他中了标,这是事实。”
“但从施工第一天起,我派了最信任的人盯在现场,每天汇报进度。我还自己掏钱,请了三位建筑专家做技术顾问,随时检查工程质量。”
他的声音有了力量。
“楚书记,那条路现在已经通车一年半了,您可以派人去查。路面平整度、承重能力、排水系统,全部超过国家标准。整个工程预算没超一分钱,质量是全市近五年的标杆。”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拿了不该拿的钱,但我没让国家利益受任何损失。”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楚风云站起身,走到窗前。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举报你吗?”
李正阳一愣:“不知道。”
“不是因为你贪了六百万。”
楚风云转过身,目光锐利。
“而是因为你是个干实事的人。他们要用你的污点,来告诉所有想干事的干部——只要你有瑕疵,无论做了多少实事,都会被一击致命。”
“他们要杀的不是你这个人,是你代表的那股干事创业的劲头。”
李正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楚风云走到他面前:“李市长,东江市需要能干事的人。”
李正阳抬起头。
“你犯了错,但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你的情况,组织会全面考虑。”
楚风云的声音不高,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去吧,就当今晚没来过这里。明天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他亲自将李正阳送到门口。
昏暗的楼道里,楚风云又补充了一句:“我向你保证,天塌不下来。”
李正阳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
他握紧了拳头。
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领导,值得追随。
他转身下楼,脚步比来时稳得多。
心中那股压抑许久的死气,被彻底击散了。
从这一刻起,他李正阳欠楚书记一个人情。
一个天大的人情。
送走李正阳,楚风云回到屋里。
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深沉的夜色,拿出手机拨通孙为民的号码。
“老孙,李正阳去年三月那笔四百万退赃记录,明天整理成专项报告,直接送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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