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翻身上马,还没走出半里地,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孟德!孟德留步!”曹操勒住马回头一看,只见吕伯奢提着一个油纸包,手里还拎着一壶酒,正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跑,脸上满是焦急。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看到曹操和陈宫,赶紧加快脚步追上来,把油纸包举到曹操面前:“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城南张记的酱牛肉,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酒也买来了,是你爹当年最爱喝的杏花村!快跟我回去,猪肉都快炖烂了,再晚就不好吃了!”看着吕伯奢满脸的笑容,想到院子里那些冰冷的尸体,曹操心里一阵发狠——他知道,吕伯奢回去看到家人惨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么报官,要么会找他报仇。如今他们是通缉犯,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曹操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催马走到吕伯奢跟前:“伯父,实在对不住,我爹在陈留等着我,事情紧急,实在不能留下吃饭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吕伯奢还想劝:“再急也不差这一顿饭啊!我都跟你伯母说了,今晚就在家里住,我给你铺了新褥子……”他的话还没说完,曹操突然拔出剑,趁着吕伯奢不备,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吕伯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曹操,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醇香的酒液洒了一地,和地上的鲜血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
陈宫吓得从马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吕伯奢尸体旁,又回头指着曹操,手都抖成了筛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孟德公!你……你竟然连吕老伯都杀了!他可是你爹的结义兄弟啊!是你的亲伯父啊!他刚才还在为你跑前跑后买酒买肉,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这是禽兽不如!”曹操慢悠悠地擦干净剑上的血,收剑入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冰冷得像寒冬的腊月:“公台兄,你不懂。吕伯奢回去看到家人都死了,必然会悲痛欲绝,到时候他要么去官府报案,要么就会召集乡邻来追咱们。咱们现在身背通缉令,一旦被缠住,就是死路一条!留着他,就是留着祸根!”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一字一句地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句话你记住了,想在这乱世里成大事,就得有这份狠绝!”“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在陈宫耳边轰然炸响。他呆呆地看着曹操那张冷酷的脸,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无比陌生——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中牟县大牢里,跟他畅谈匡扶汉室、拯救苍生的忠义之士?分明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雄!他想起自己为了追随曹操,弃了官印,抛了前程,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跟他亡命天涯,如今看来,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陈宫的心彻底凉了,比那山神庙里的积雪还要凉。
陈宫僵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吕伯奢倒在地上的尸体,那双浑浊的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质问他为何引狼入室;又看看曹操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想起了两个人在中牟县大牢里的彻夜长谈,想起了逃亡路上陈宫把外套披给曹操的夜晚,想起了破庙里互相取暖的点点滴滴,更想起了吕伯奢刚才那慈祥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这一切都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陈宫的心上。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为吕伯奢的惨死而悲痛,更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而悔恨。他怎么就瞎了眼,把一个奸雄当成了救世英雄?他弃官追随,抛家舍业,难道就是为了辅佐这样一个连亲伯父都能痛下杀手的恶魔?他本以为跟着曹操能匡扶汉室,让天下百姓脱离苦海,可现在看来,曹操和董卓根本没有区别,甚至比董卓更可怕——董卓是明着作恶,而曹操却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幌子,暗地里干着更狠毒的勾当!自己这哪里是在拯救天下,分明是在引狼入室啊!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瞬间就被吸干了。陈宫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傻得可怜,傻得可悲。
两个人骑着马,一路沉默无言,只有马蹄声“嗒嗒”地响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曹操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仿佛白天杀人的事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陈宫跟在后面,眼神空洞,心里的失望和愤怒像潮水一样翻涌。走到半夜,远远望见一处亮着灯的客店,两个人才停下脚步。客店不大,只有一个老掌柜和一个伙计,见他们衣衫褴褛却骑着马,也不敢多问,赶紧给他们开了两间房。曹操累了一天,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噜,睡得安稳极了,仿佛白天的血腥和杀戮从未发生过。陈宫却毫无睡意,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心里翻来覆去地挣扎。他想起曹操的雄才大略,想起他发矫诏讨伐董卓的计划——若是杀了曹操,固然能为吕伯奢报仇,也能阻止这个奸雄将来作恶,可天下诸侯大多是酒囊饭袋,除了曹操,还有谁能扛起讨伐董卓的大旗?汉室的江山,又该指望谁来匡扶?可若是不杀他,跟着他继续走下去,将来曹操得了天下,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他的狠辣手段!陈宫越想越矛盾,猛地从腰间拔出佩剑,剑刃在烛火下闪着森寒的光芒。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着曹操熟睡的脸,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张脸,曾经让他看到过希望,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几次把剑举起来,又几次放下——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不忍心杀了这个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人,更不忍心放弃匡扶汉室的念想,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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