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这台庞大的工业机器,依旧在轰鸣运转。车间里,工人们挥汗如雨,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生产指标,但那种曾经有过的、属于领导阶级的朝气与主人翁精神,似乎正在被一种无形的、论资排辈的沉重枷锁所取代。上升的通道,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然近乎封闭。像他这样,凭借能力、机遇迅速崛起的小陈,是凤毛麟角,是幸运儿,也更像是某种规则下的异数。
后勤部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计划内的供给,不敢越雷池一步,也缺乏活力。工会除了组织这样的观影活动,平日里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宣传科的喇叭里,日复一日播放着激昂却空洞的口号,仿佛已经走到了创造力的尽头。
不仅仅是厂里。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一方面,报纸上永远是一片形势大好、喜讯频传;另一方面,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和僵化,如同日益厚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今年开始的医疗改革,医疗下乡,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风向。《赤脚医生手册》这本未来被誉为神书的出版物,其编纂和推广的背景,恰恰说明了广大农村缺医少药的残酷现实。而那些掌握着笔墨的无耻文人,却在用华丽的辞藻粉饰太平,谁又真正关心过,那片广袤土地上的人们,是否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在人口爆发式增长的压力下,农村的困境,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工人领导阶级”?这个口号听起来依然响亮,但在轧钢厂,没有一个工人敢真正得罪厂长杨卫国,同样,也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这位手握实权的采购科长。权力,而非阶级,在这里行使着无声的统治。论资排辈,察言观色,这些古老的官场法则,被深深地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他想起了那些为了一个理想中的新世界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他们大多出身普通的工农家庭,他们牺牲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换来这样一个表面上人人平等,实际上特权隐现、阶层固化、沉闷僵化的世界吗?
不,问题远比“准备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要复杂和深刻得多。现在的情况是,那一桌名为“胜利果实”的饭,在被一群人改头换面之后,依然试图,甚至更加牢固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近乎独吞。
他想起这些年,那些能够考上大学、改变命运的,大多还是那些有家学渊源、有资源背景的家庭子弟。农村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何谈安心求学?知识改变命运的通道,从起点就开始倾斜。
他看到那些不事生产、对社会实质性贡献寥寥的人,凭借着出身或关系,肆意挥霍着工农群众辛勤劳动创造的血汗财富,高高在上,安享尊荣。
他看到所谓的关系户,无需付出同等的努力,就能轻松获得好的工作机会、宝贵的上大学名额,甚至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将公平二字践踏得体无完肤。
他更看到无数领域里,外行凭借权力指挥内行,盲目决策,重复建设,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难见成效,甚至一次次重蹈覆辙,而无人需要为此负责,也无人真正从中吸取教训。
他知道,一个关键的节点,正在加速逼近。这出戏,不过是山雨欲来前,一道刺眼却扭曲的闪电。风浪已起,他必须更加谨慎,在这日益尖锐的矛盾中,护住自己的一方小家。
回到轧钢厂那间属于他的科长办公室,窗明几净,暖水瓶里永远有滚烫的开水,下属进来汇报工作时也永远带着恭敬。表面的一切,秩序井然,稳固有加。
但陈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平稳的表象之下,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工人们像是一颗颗被设定好程序的齿轮,在庞大的机器里重复着固定的轨迹,缺乏真正的激情与创造力。创新的火花在这里很难点燃,因为规矩和资历是两道沉重的枷锁。
后勤的供给体系僵化,即便他手握空间这样的逆天资源,也不敢轻易大量投放,去真正改善工人们的伙食。每一次计划外的物资调剂,都需要精心设计来源,平衡各方关系,如履薄冰。工会更像是一个装饰品,只有在需要组织活动、发放福利时,才显现其存在感,对于工人真正的权益和心声,却往往失语。
宣传科的喇叭,每天准时响起,内容却千篇一律,充斥着口号式的宣传和经过严格筛选的喜讯。真实的声音,尤其是批评和建议的声音,在这里没有通道。
这是一种系统性的沉闷,一种创造力被压抑后的死寂。上升通道的堵塞,使得大多数年轻人看不到希望,只能寄望于熬资历,或者,像傻柱那样,凭借一手独特的技艺,偶尔被领导带出去做点外快,赚些灰色收入,便觉得是了不得的出路和面子。这何尝不是一种体制内的扭曲和悲哀?
报纸上永远歌舞升平,仿佛世间一切困苦都已消弭。而有能力、有关系的,则在暗中更加努力地钻营,试图在僵化的结构中攀上更高的位置。那些没有背景的,大多认命般地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劳作,将不满与失望埋藏在心底。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世界。’陈启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下班时涌出的人流,心中再次泛起这个念头。那些牺牲者向往的,是一个没有特权和阶层、充满活力与公平正义的世界。然而现实是,旧的阶层被打碎后,新的、更加隐蔽的阶层和特权,却在以另一种形式滋生和固化。
“领导阶级”的光环,掩盖不了普通工人在权力面前的无力感。他们站了起来,名义上成了国家的主人,但在具体的生存现实中,很多人精神上依然跪着,向权力、向资历、向无形的规则下跪。
厂里的小厨房,领导们的小灶,从未真正停止过。没有了党委书记的有效制衡,杨厂长一派的人,在某些方面也渐渐放松了自我要求。这不只是口腹之欲,更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是与普通工人食堂那清汤寡水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连一个厨子傻柱,都能因为这门手艺,在某些场合获得超乎其身份的关注和实惠,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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