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轧钢厂高耸的烟囱和密集的厂房拉出长长的影子。下班的广播音乐准时响起,如同潮水开闸,工人们说笑着、吆喝着,从各个车间门口涌出,汇成一股股奔向厂门的人流。陈启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潮缓缓移动,耳边充斥着大家对中午那顿海鲜的回味和对晚上即将带回家与亲人分享的期待,脸上也不自觉地带着轻松的笑意。
他没有在厂里多作停留。回到采购科办公室,拿起早上就放在桌下的那个布包,里面是两份仔细包好的海鲜干货。一份是给王科长的,另一份是给的孙姨的。这并非什么贵重礼品,却是他远行归来的一份心意,更是基于那份特殊情谊的自然表达。
骑上自行车,穿行在傍晚的街道上。下班高峰期的京城充满了烟火气息,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公共汽车拖着笨重的身躯靠站离站,街边的副食店和小摊前围满了采购晚餐食材的人们。炊烟袅袅,从一个个胡同院落中升起,空气中混合着煤烟、饭菜和冬日特有的清冷味道。
回到四合院,院子里比平时更热闹几分。显然,中午厂里供应海鲜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那些带着鱼块回家的工友家属们脸上都带着喜气,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围着母亲,追问晚上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那香喷喷的鱼。空气中似乎都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鱼鲜气。
陈启没有先回自己屋,他放下自行车,从布包里取出一份牛皮纸包得方正正的海鲜干货,径直朝前院王科长家走去。
王科长作为采购科的领导,住的是单元楼。陈启走到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谁呀?”里面传来王科长爱人,陈启称呼为“婶子”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婶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正在准备晚饭。
“婶子,是我,陈启。”陈启笑着打招呼。
“哟,是启子啊!快进来快进来!老王,启子来了!”王婶热情地侧身让他进屋。
王科长正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就着温暖的炉火看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摘下老花镜,脸上露出笑容:“启子?下班了?来来,坐。怎么样,下午休息过来了吗?”
屋里暖融融的,弥漫着一股白菜和粮食的香气。陈启没往里走太多,就站在门口附近,笑着回答:“休息好了,科长。下午在办公室看了会儿书,挺安静的。”
他将手里的牛皮纸包递了过去:“科长,婶子,这趟去海边,机会难得。这是我用自己带的零碎票券,在老乡那儿换的一点海鲜干货,就是些海带、虾皮、瑶柱干什么的,不值什么钱,但炖汤炒菜放一点挺提鲜的。给您和婶子尝尝,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王科长一看,眉头微蹙,立刻摆手:“哎哟,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跑那么远出差,辛苦的是你和小周!厂里给你们记功是应该的,你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你们年轻人正需要营养补身体!”他的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和不容置疑。
王婶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启子,太见外了!你王叔回来都说了,这回多亏了你们!我们哪能再要你的东西?快拿回去!”
陈启却坚持着,语气诚恳而真挚:“科长,婶子,你们听我说。这真不是见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带着感情,“王叔,您和我爸是战场上一起滚过来的老战友,过命的交情。我爸走得早,这些年,您一直没少关照我,工作上教我带我,生活上也没少操心。在我心里,您就跟自家亲长辈没两样。我出趟远门,带点外地的新鲜吃食回来孝敬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您要是不收,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王科长愣住了,看着陈启真诚而执拗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老战友的影子。他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严肃渐渐化开,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却充满了感慨的叹息,伸手接过了那个纸包:“唉……你这小子……行,你这话说到这份上,王叔要是再不收,倒显得矫情了。好,我收下,替我谢谢你……你有这份心,王叔……心里暖和。”
王婶眼圈也有点微红,连忙用围裙擦擦手:“你看你这孩子……真是的……快,别站门口了,留下吃饭!正好我今天揉了面,一会儿贴饼子,炒个白菜,把你拿来的这海带切点丝拌上,咱们一起吃!”
“对对对,留下吃饭!咱爷俩也好久没聊聊了。”王科长也连忙招呼。
陈启心里感动,但却笑着婉言谢绝:“王叔,婶子,您二位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饭今天真不能吃。您看,现在各家各户粮食都紧巴巴的,我哪能再给您家添负担。我回来时吃过了,一点都不饿。再说,我这还得去孙姨那一趟,也给她送点东西过去,去晚了怕她家也开饭了。”
他搬出了孙姨和粮食紧张的现实,理由充分且体贴。王科长夫妇对视一眼,也知道现在留饭确实会给年轻人增加心理负担。
“唉,这年头……”王科长摇摇头,“那行,既然你还有事,我们就不强留你了。记住,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来找王叔,别自己硬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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