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这座小城的冬日,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清晨刚起床,罗成便接到了中专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老人家语气焦急,原来他惊闻自己的学生高一成——曾任永安县县委常委、统战部部长——出了大事,特意来电向罗成询问详情。
就在几天前,那位曾经位高权重的高一成,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带走调查。颇具讽刺的是,事发之时,他正以身体不适为由办理提前退休手续。众人原以为这番“激流勇退”能让他平安着陆,却不料终究难逃法律的审判。
班主任老师的这通来电,仿佛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了罗成深藏的回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幕幕清晰地浮现眼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时光回溯到九十年代中期,十年寒窗苦读的罗成终于中专毕业,面临决定命运的分配工作。按照当时政策,正考录取的中专生虽包分配,但能否分到一个好单位却是未知数。祖祖辈辈在农村抠山挖地的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跳出农门,在县城扎根安家。
等待分配通知书的日子漫长而煎熬。罗成的父母虽大字不识几个,却深知这关乎儿子一生的命运。他们咬紧牙关,向四邻东拼西凑借了三百块钱,郑重地交到罗成手中。这沉甸甸的三百块,几乎是父母下半辈子全部的希望所系!罗成怀揣着这笔“巨款”进城,找到一位远房亲戚。亲戚热心,答应引荐他去拜访县人事局分管的高一成副局长,这位手握毕业生分配大权的关键人物。原来,早在罗成刚考上中专时,亲戚就曾主动关心,嘱咐过罗成父母,毕业时去城里找他,或许能在分配时帮衬一二。
住下当晚,亲戚便领着罗成上街,置办礼物。他们买了当时市面上最好的水果和糖果,罗成至今清晰地记得,那沉甸甸的两大袋,花去了整整十八块钱。随后,两人各自拎着礼品,心怀忐忑地敲响了高副局长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高副局长本人。亲戚堆起满脸的笑容,一番简单介绍,随即朝罗成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罗成,紧张得手心冒汗,照着亲戚事先的指教,结结巴巴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和恳请关照的陈述。只见面前的高副局长,脸上顷刻间堆起如同雕塑般的笑容。得知二人来意后,他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双手连连推拒,语气生硬地催促着,几乎没等他们完全转过身,身后便传来“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将他们彻底隔绝在门外。
很快,亲戚打探到缘由:原来,高副局长刚从本市卫校毕业的女儿,其时也正翘首以盼着工作分配。果然,不久便传来确切消息,高副局长的女儿已被分配到一个炙手可热的重要部门。最终,凭借档案中厚厚一摞在校获得的荣誉证书,罗成还是如愿分配进了县城,到了县工业局工作。
一次,同批分配来单位的一位女同事,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私下问罗成:“分进县城,花了多少钱?”老实巴交的罗成如实相告:进城打探消息,包括往返车费、住宿费和生活日用开销,总共花了一百多块。女同事听后,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打死我也不信!”在她看来,罗成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一没关系二没门路,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花点“小钱”就进了县城?
女同事的到来,本身就在单位激起了不小的涟漪,私下里议论纷纷。
原来,她初中毕业时并未考上中专,后来花高价读了委培中专。按政策,委培生毕业后本不包分配工作。然而,她倚仗时任某镇党委书记的父亲的人脉资源,不仅顺利分配了工作,还直接进了县城。她父亲不少老同学当时正在要害部门担任领导,其中就包括罗成拜访过的那位高副局长。当然,还有远比高副局长重要的人物。
由于这位女同事占用了一个宝贵的分配名额,原本最有希望分进县城的一位优秀男生,生生被挤下去,最终只得到一个乡镇企业的岗位。为此,单位的同事们无不为那可怜的男生抱不平,对这位横插一脚的“程咬金”,嘴上不说,私下里和心底却都积郁着愤然。
罗成工作的第二年,中专班主任老师特意来县城看望他的学生们。老人家此行,主要冲着一位得意门生——此时已身居县人事局局长高位的高一成。当晚,高局长在县城最气派的酒楼设宴,款待恩师及其在本地工作的弟子们。也正是这次聚会,罗成才第一次知晓,原来这位高局长竟也是班主任老师的学生,还是自己同专业的师兄。
席间,班主任老师特意将罗成拉到高局长面前,一番隆重推荐,絮絮叨叨地向他介绍罗成在校期间如何品学兼优,如何刻苦努力。罗成至今清晰地记得,高局长在一旁恭敬地听着,口中不停地“嗯嗯”应和,频频点头。身为东道主,整个席间,高局长对罗成也显得格外热情,谈笑风生,仿佛过往那次闭门羹事件从未发生过。
班主任老师离开永安后不久,又郑重其事地给罗成写了一封信,语重心长地提点他一件事。老人家说,高局长是城里人,兴许会喜欢农村地道的腊肉风味,让罗成回老家准备一些,给高局长送去。善良的老人,盼望着罗成能通过这种最朴素的方式,维系好与这位身居要职的师兄之间的情谊,日后在成长的道路上,便能多一份关照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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