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死寂的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顾家老宅的花园沉浸在一片压抑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偶尔从草丛深处传来的、不知名的虫鸣,短促而尖锐,像一根细针,试图撕破这份厚重得令人心慌的沉闷。远处的天际,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正在缓慢而不可阻挡地聚拢,将稀疏挣扎着的最后几点星光一点点吞噬、湮灭,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即将来临。空气黏稠而潮湿,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带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
苏柔的声音就像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从浓重的阴影中钻出,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地缠绕上林晚的听觉神经。那声音刻意捏造出一种甜腻的腔调,却又在尾音处淬着毫不掩饰的剧毒,丝丝缕缕,钻进耳朵,令人脊背发寒。那句“野男人”的指控,恶毒又刻意,像一把淬了污秽的匕首,猛地掷出,在宁静得只剩下风声虫鸣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突兀,仿佛一块巨石投入表面平静无波的深潭,注定要激起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毒牙骤然咬中,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但长期在顾家这座无形牢笼里周旋、在“素造”初创的繁杂事务中历练出的本能,让她在千分之一秒内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惊悸。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锁屏,将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光掐灭,紧紧攥在微凉的掌心,指尖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外壳上用力按了一下,仿佛能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到一丝镇定的力量。她缓缓转过身,面色沉静得如同千年古井之水,看向正从暗处一步步踩着鹅卵石小径走出来的苏柔。此时,惨淡的月光正挣扎着穿透越来越厚的云层,吝啬地投下几缕模糊的光晕,恰好勾勒出对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嫉恨和恶意,那张平日里姣好动人的面容,在这样朦胧诡异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中世纪宗教壁画中受诅咒的恶魔。
“苏小姐,”林晚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平稳得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讽,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冰棱,冰冷而锐利,“顾家的花园,什么时候成了可以随意潜入、并且口出秽言的地方了?你的‘身体不适’,看来好得真是出人意料的快。”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轻蔑扫过苏柔身上那件剪裁合体、价值不菲的当季香奈儿套装,语气中的讥诮更加明显:“还是说,这套精心准备的行头,比医生的处方更管用?能让你瞬间痊愈,并且精力充沛到有闲心关心别人的私事?”
苏柔被她这副冷静到近乎羞辱的姿态激得怒火腾地一下窜起,烧得她理智几乎蒸发。她最恨的就是林晚这副仿佛永远置身事外、永远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那副永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姿态,高高在上,仿佛她苏柔费尽心机的表演和挑衅,都只是个跳梁小丑的无聊把戏。她猛地上前一步,高跟鞋尖锐地敲击在石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身上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水味顿时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与花园中清新的草木土腥气形成了诡异而令人不适的对比。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清高!摆出一副顾太太的臭架子!”苏柔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每个字都像是浸透了毒汁的冰锥,咬牙切齿,恨意淋漓,“林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整天关在房间里不见人,神神秘秘,谁知道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刚才是在和哪个野男人通风报信?嗯?是那个叫楚渝的老相好吗?你以为你们那点破事能瞒得过谁!”
她果然知道了楚渝的存在!甚至还精准地抛出了这个名字!林晚心中警铃疯狂大作,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但越是如此,她脸上越是不能显露分毫。苏柔的段位果然高了,不再只是哭哭啼啼扮柔弱博同情,开始懂得捕风捉影、编织罪名、直击要害了。这背后是否有人指点?赵曼丽?还是……顾夜宸已经开始调查楚渝,并且不慎让苏柔察觉了蛛丝马迹?
林晚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权衡着利弊,但她的表情却依然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喋喋不休的疯子。
“苏小姐,”林晚微微挑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担忧,只是这担忧听起来比直接的嘲讽更刺人,“臆想症是一种病,而且看来病得不轻,得治。我真诚地建议你,下次再‘身体不适’时,记得连脑科和精神科一起详细检查一下。至于我做什么,”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瞬间结冰的湖面,“我是名正言顺、法律承认的顾太太,在顾家的房子里,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一个连宾客名单都需要绞尽脑汁才能挤进来的外人来置喙和过问。”
“你!”苏柔气得浑身发抖,血液轰的一下全部涌上头顶,精心打理的发髻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黏在因愤怒而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衬得她那张扭曲的面容更加可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女鬼。她猛地抬手,就想故技重施,似乎想不管不顾地推搡或者抓住林晚——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制造身体接触后再假装被对方推倒受伤,博取同情和关注,将水搅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