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的夜,从来不是纯粹的墨色。
那是由地脉深处蒸腾而起的无数欲望与野心,被闪烁的霓虹与流淌的车灯点燃,共同煊染成的一幅铺天盖地的、流动的暗金画卷。
而“京城俱乐部”,便是悬浮于这幅画卷最顶端、最核心的一颗宝珠。它并非刺眼,反而内敛,是一种深沉的、吸纳了过多光华而显得愈发幽邃的墨玉之色。
静静镶嵌在城市之巅,俯瞰着脚下那片由凡尘俗世编织成的、喧嚣而卑微的星河。
俱乐部内部,是一个被精心调控的微气候环境。恒定的温度,恰似会员们脸上永不卸下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空气里,昂贵的雪茄烟叶如同陈年皮革般醇厚的气息,与女士们身上那需要凑近才能分辨前中后调、每一滴都价值不菲的定制香水味。
以及冰桶里香槟瓶身凝结的水汽所散发出的清冽,微妙地交织、缠绕,最终沉淀为一种无形的、属于特定阶层的识别码——这里,是权力的客厅,是资本的沙龙。
所有声响,无论是水晶杯轻碰的清脆,还是压低的、关乎着亿万资金流向的交谈,都被厚重如云朵的阿富汗手工地毯与墙壁内暗藏的吸音材料悄然吞噬。
只留下一种巨大的、被金钱与权力填充起来的静默,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激流暗涌。
林尘峰站在那面堪称艺术品的巨大落地窗前,他的身影被窗外无边的璀璨映衬得有些孤独。
他身上那套深藏蓝色的安保制服,由意大利名师量身剪裁,面料挺括,线条流畅,完美地勾勒出他经过五年特种兵生涯千锤百炼而形成的倒三角形躯干,以及那双蕴含着爆发力的长腿。
然而,这身昂贵的“皮囊”于他而言,依旧像一层未曾驯服的甲胄,拘束着习惯了丛林沼泽、风沙硝烟的肢体,也隔绝着他骨子里那份来自苗岭深山的、混合着草药清苦与雨后山林湿润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微微蜷缩手指,指腹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九五式自动步枪扳机的冰冷弧度,或是揉捻血竭、三七等药材时的粗粝质感。
这与此刻他手中为了扮演角色而托着的、那杯盛着琥珀色液体的奥地利水晶杯的极致光滑与冰凉,形成了灵魂层面的割裂。
他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稚童,小心翼翼地踩在这云端的地板上,每一步都感觉虚浮,远不如西南边境线上那些硌脚的碎石与温润的泥土来得真实、安心。
“怎么样,林子?这云端上的日子,够不够梦幻?跟咱们当年在边境线上,一边喂蚊子一边啃着能当砖头用的压缩饼干相比,是不是一个飞升仙界,一个深陷泥潭?”
徐少凯带着一阵轻风晃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暗酒红色的天鹅绒休闲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微妙的光泽,没系领带。
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小半截线条流畅的锁骨,脸上是那种被财富与溺爱从小浇灌出来的、毫无阴霾的、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灿烂笑容。
他是林尘峰在枪林弹雨中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更是这家俱乐部背后庞大资本方之一的徐氏家族的嫡系继承人。
正是他,在林尘峰褪去戎装、对未来感到些许迷茫与失重的时刻,不由分说地,几乎是强行地,将他这把习惯于在战场上劈砍的利刃,拉进了这个用黄金与浮华构筑的、看似柔软却规则森严的角斗场。
林尘峰缓缓收回投向窗外那片浩瀚灯海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沉醉,只有一种清晰的疏离与冷静的审视。
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声音低沉,像山涧深处流淌的溪水。
平稳却带着沁人的凉意:“天上是不假,星光璀璨,云海翻腾。就是……脚下这云,太软了些,踩不实在,总怕一步踏空。还有,少凯。”
他再次轻轻晃了晃手中那杯据说产自苏格兰某个偏远岛屿、年份足以媲美他年龄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就这一杯‘神仙水’,够我老家寨子里那个叫阿朵的小女娃,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书本费,外加一身漂亮的新衣裳了。”
徐少凯闻言,发出一阵爽朗而毫无顾忌的笑声,引来不远处两位衣着典雅的女士侧目,他浑不在意,反而更用力地拍了拍林尘峰结实的手臂肌肉。
带着军人之间特有的、表达亲昵的粗犷:“你小子!脑子里怎么还装着这些!我告诉你,在这里,哲学很简单——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手里端着的,就是价值。
别老用你那套苗岭的尺子来丈量这燕京城的高度,会累死的!”他凑近些,身上那股清冽的男士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酒气传来,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与不易察觉的提醒。
“喏,看见没?最里面那间,‘云顶’包厢,今晚司徒婉儿在里面。那可是尊真神,我家老爷子见了都得客客气气拱手问声‘司徒先生好’的主。你小子等会儿机灵点,眼神放亮些,别傻乎乎地冲撞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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