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谋主闻言神态各异,他们是这会儿听管宁之言,才猜到城外发生之事。
只见钟繇眉头深皱,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王豹的另一面,对管宁之言无比赞同。
陈登和娄圭二人面露恍然之色,他俩对暗蓄甲士不以为意,箕乡侯平黄巾时,骤然集结数万大军,若说没有心腹部曲,那才奇怪呢。
故此二人只是心中暗道:难怪箕乡侯会突然对袁氏党羽发难,原来袁胤已被算计。
荀彧则是一怔,嘴角露出玩味之色:箕乡侯竟容得下此等人?
太史慈闻言瞪大双眼:师君平日都这么……刚直吗?
王豹脸色微变,心中骂骂咧咧:咱算是知道阿瞒为啥要杀孔融和边让,黄祖为何要砍祢衡了。好家伙,当着外人这话能说么,你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只见王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满,淡然道:“幼安兄言过其实了。城外甲士,乃是某向东莱豪右借的兵马;假盗匪而加刀兵,此乃兵者之诡道,况某下令所杀皆刻急细民之辈,彼等横行九江数十载,何来无辜之身?而迫严刑乃为根除九江弊病。至于天下将乱……这也要归罪于某?”
他轻笑一声:“天下汹汹,饥民遍野,豪右横行,朝堂昏聩,天下之动荡,岂在某一人?”
紧接着,他余光看到的众人脸色大变,当即笑道:“幼安兄,不必忧心天下之变,倘有一日,天下再起祸乱,汉室颓危,某自会奉王命寰清宇内,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届时,幼安兄亦可趁破后之机,为天下重立新礼。”
众人闻言脸色稍缓。
只见管宁直视王豹,声音清朗:“府君之言,臣不敢苟同!府君持节督扬州,当凭朝廷律令,天子威仪,圣人教化。《春秋》之义‘贵王道而贱霸道,重信义而恶诈力’,然府君却假水贼之名,行掳掠杀戮之事,毁人家园,掳人妻孥,此等卑劣行径,岂是明主所为?如此行同草寇之兵,何以当得起王者之师,用之以寰清宇内?”
但见众人闻言纷纷侧目,暗赞:北海管幼安,诤臣风骨也!
太史慈见状,不觉往管宁又身后退了半步,抬手擦汗:某是不是闯祸了……
荀彧则是两眼放光,心中唯两个字——痛快!
而王豹已是青筋暴起,握拳的指节掐得发白,其他话他都不是很在意,唯独一句‘掳人妻孥’像鞭子一般,狠狠抽在他试图用“目标正确”的逻辑来掩饰的良知上。
他猛地拍案,腾一下站起身来:“骂得好!某行径卑劣,汝品性高洁,行了吧!”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拍案声,惊了一个激灵,纷纷转头看向王豹,只见他焦躁地在案几前来回踱步,接着猛一转身,抬手指向管宁道:“莫忘了,当初入九江之时,是汝自己说的,阴谋也罢,阳谋也好,凡能革新吏制,重塑礼乐,便与某同心。”
说话间,他气急反笑:“好啊!今日功成,汝倒翻脸不认账了,端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蹦出来当圣人,早干嘛去了!”
殊不知,管宁这半宿一直在反躬自省,虽被王豹反戳脊梁骨,却依旧从容,揖礼道:“府君训诫得是,此过非但在府君,亦在于宁!孟子有云‘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府君既还记得重塑礼乐,宁请从今夜始!”
此言一出,王豹只觉这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了后劲,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主座,重重吐出一口气,才道:“汝待如何?”
管宁拱手道:“其一,以不义伐不义,胜亦不武,只此一次,不可再犯。臣请府君于三军前罪己。《司马法》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今既取胜,当速明军纪,已彰伐罪之本义。”
王豹闻言微微皱眉,道:“东莱水军,军纪素来严明,入九江之前,某便已立军规,对黔首秋毫勿犯,何必多此一举?”
管宁尚未说话,但见沉寂半晌的陈登忽然起身,拱手道:“君侯容禀,在下以为幼安兄所言极是,王者之师,首重军纪。君侯虽明令不可犯民,然却挥兵以戮豪右,莫非在君侯眼中,豪右乡绅便非治下之民乎?长此以往,麾下将士当以为府君默许,细民不可欺,然豪右可屠,此势必酿成大祸。故登以为,重塑军纪,可使诡道归于王道,使诈力终服于信义,望君侯从善如流。”
王豹闻言思量片刻,心中暗道:差点忘了,陈登、钟繇也是地方豪族出身,罢了,为了人才嘛,不寒碜。
这时,他忽而闪过一件趣事儿,不由心生恶趣,想到待会儿自己要在三军阵前做什么,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只见他憋住笑意,一本正经颔首肃容道:“此言有理,今夜某便前往阵前罪己。”
但见钟繇、娄圭颔首,荀彧目露意外之色,众人纷纷拱手:“君侯(府君)明鉴。”
紧接着,管宁又拱手道:“其二,臣请府君善待张勋家小,《尚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又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张勋附逆,其罪在己。稚子何辜?妇孺何知?今祸延妻孥,非惟伤仁,愿府君效先王‘罪人不孥’之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