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营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西乡坞堡外的中军大帐内,灯烛高照,映得帐壁人影幢幢。
人声散去后的寂静里,只余甲胄摩擦的轻响与竹简翻动的窸窣。
王豹坐主案,上面摆满竹简。两边列座陈牧、淳于奋、阿丑等一干心腹将领以及何安。
酒后微醺,实在有些看不进去,于是王豹先是看向陈牧:“今日一战,战损几何?”
陈牧拱手道:“伤员共二十三名,其中两人重伤,但无性命之忧,毙敌百人,宾客降者二十六。”
王豹以指击案:“嗯,受伤和立功的兄弟都各领千钱,此外每杀一贼可领百钱,往后一应按照这个标准执行;何安,回头安排人审理这些投降宾客,若有案底一并收押,若无案底可带回降卒营,接受改造教育。”
陈牧、何安拱手领命。
王豹复诘问:“抄没财产几何?”
淳于奋沉声道:坞堡内搜得黍万余石、金饼二十七斤、五铢钱九万余;田契所载隐田两千亩。然此仅浮财耳,地窖中尚织机、盐铁券等,价值恐倍之。
王豹思索一番后:“粮食和五铢及军备交于内舍,留作军资和官吏俸禄,用于招募乡勇,其余的先封存,留待上报。在咱们的九百兄弟中,挑选一百郡兵留下守备内舍,并训练乡勇,将来会给他们派发夫子,晚上教他们读书,阿亢留下,领西乡游缴一职,统领乡勇!”
周亢一愣,指指自己:“啊?”
王豹点头表示确定,笑道:“何故惊慌?政务自有内舍处置,尔只管操办乡勇护卫内舍,不懂之处,可请教留守的郡兵统领,但练兵决不可犯浑,严格按照郡兵的要求来练,三年内至少要给某带出四百精锐来!”
周亢闻言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领命:“诺!”
随后他又看向何安道:“何安,此次尔等彻查诸事立功,挑出两人总领西乡内舍的组建,暂任第一任舍长和副舍长,让他们先与乡亭办公,先操办归粮一事,再操办田契问题,该还则还,当假则假,待朝廷判决后,再将赵氏坞堡更名为内舍,至于考核一事,处理完其他乡,吾等再设考题。”
何安闻言拱手:“诺!”
紧接着王豹揉了揉太阳穴:“至于解救出的七个女子,却是可怜之人,留在西乡将来遭人非议,需好好安置。但一切需遵照她们的意愿,若是她们不愿再待西乡,可把她们带回营陵县城,再安排个纺织之类的好营生。”
——
晨光刺破雾霭,冻土血迹未干,西乡的土墙上贴满朱砂写就的榜文。
郡兵持戟列队穿行于各亭之间,铁靴踏过霜露未消的田埂小道,惊起一片鸦雀。
精锐们踹开纵容赵氏虐民的亭舍,涉事者钢刀架颈,皆缚于牛车木笼。
至隅中时分,各亭涉事官吏二十余人尽数缉拿,用麻绳串作蜈蚣般一队,押往乡亭广场,沿途农人弃锄围观。
忽有人朝其中扔了一颗石卵,眨眼间石如雨下,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少涉事斗食吏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乡亭广场上已搭起三尺木台。
王豹站正中央,管亥按剑立于左侧,何安居右,台下黑压压挤满乡民。
带人犯!
随着陈牧一声喝令,郡兵押着囚徒鱼贯登台。
何安展简高诵:按《盗律》《杂律》《户律》,西乡啬夫赵弘、赵氏家主赵昱等犯群盗、受赇枉法、度田不实等罪——每念一桩,台下便掀起一阵怒涛。
王豹白袍银甲缓步上台,抬手压下喧哗:诸位乡邻,今日非独告其罪,更要还债!
紧接着宣布归田、退赋等诸事,随后张榜公告各乡绅重新捐粮一事,又紧锣密鼓宣读关于内舍、乡勇等新政。
紧接着,各家乡绅将选中的替死鬼带到,当众杖责。
人群沸腾之声久久不停。
管亥眼见人群激动,和阵阵畅快喝彩,对‘侠之大道’的认同,更深刻了几分,至少他以个人之力,若非遇到王豹设定,救济不了一乡灾民。
可怜的是孙、氏二位明廷,被迫连夜审案,强制加班一夜,未得合眼,今到了收民心之时,却被安排在大帐中安睡。
可笑的是赵昱,从昨夜被堵住嘴起,就再没机会开过口,诸多骇然之事的认罪书,都是被郡兵强行掰开手指,按压下的手印,至于签字更是小吏参照搜刮的文书字迹模仿的。
可悲的是赵弘,自以为临阵倒戈,不仅能谋活路,还能主事赵家,殊不知平日吩咐小吏篡改田簿,今日却遭何安篡其认罪书。
二人寄希望于赵忠和秦周,却不知若真要有人去营陵县囚牢中提人,恐怕他二人就会“被”畏罪自尽。
正是:朱门算尽汉家律,刀笔凿空千卷书。忽见麻绳量项日,方知律隙是头颅。
西乡善后杂乱,故此大军只得再暂待西乡歇息一天,也算是休整。
而西乡巨变的消息,不胫而走,主乡豪右一时间竟摸不透,这除赵氏是清流和宦竖之斗,还是王豹刻意针对豪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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