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尽,亭舍内烛火摇曳,映得二人面上光影交错。
王豹与孙观对坐案前,一坛辽东烧春已去了大半。
王豹醉眼惺忪将他酒杯斟满,嘴里含糊其辞:“观弟……今日怎就醉了?”
酒至半酣,孙观面色微红,看上有些迷糊,指尖轻轻敲击着酒盏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嘴里长吐着酒气道:“兄长有所不知……兄因未留住那管亥烦闷,弟心中却亦是烦闷。”
王豹微微挑眉:“哦?观弟因何烦闷?”
孙观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身体前倾低声道:“孔氏让某令泰山劫那义仓。”
王豹故作疑惑:“孔氏乃北海清流,怎会做此不义之举?”
孙观摇头叹气:“某哪里猜得到,但兄长应该知道,咱们绿林有规矩,饿死不动义仓,如今即与孔氏结盟,却不得不为之,故此烦闷。”
王豹闻言抬起酒杯:“善!饿死不动义仓,贤弟果是豪杰也。”
孙观哈哈一笑,举杯相碰,嘴角玩味道:“如此说来,兄长身为党人,此番却不站清流一派?”
王豹眯了眯眼,随后笑道:“贤弟醉了!某几时说过此话?”
孙观却收起几分醉意笑道:“兄长就莫再匡某了,兄长与秦周的买卖,某是知晓的,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请兄长拿个主意,吾等当如何应对?”
王豹叹了口气摇头道:“贤弟误会了,买卖归买卖,为兄虽心向黎民,但终究人微言轻,既是孔长氏之命,某却不敢多管。”
孙观扬起嘴角:“既然兄长都是这个意思,那某也只能照办了,只是还请兄长这几日约束乡邻,莫在箕山活动,以免咱们双方误伤。”
王豹以指击案,心中暗忖,原来这小屁孩是来占先手的,如此一来咱就不好打他伏击了……
不对,这他看的还要更远些,难怪蒙山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白大目结盟,泰山贼下山作乱,秦周势必要下令剿灭,这下咱还不好借此建功了。
于是他满脸愁容道:“观弟说的即是,他们斗他们的,千万别波及到你我弟兄,但观弟还得帮某谋划一番,观弟劫了那义仓,若是秦周叫某入山追剿粮草,某该如何是好?”
孙观笑道:“兄长远虑,不如某令人在箕山留下一半粮草给兄长,好让兄长交差?”
王豹摇头道:“无孔长史之命,为兄岂敢私自追回——”
说话间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要不观弟留下一队人马借为兄去交差,文举兄不是答应帮贤弟麾下抹平案底么?届时让他找机会放人便是。”
孙观脸色微变,随后莞尔:“兄长,这可不行啊,万一秦周盛怒之下,下令即刻斩首,某却没法和兄弟们交待,听闻兄长和白贼有怨,如今他人在沂山,兄长何不去剿灭他,亦或是蒙山的吴老鬼。”
王豹似笑非笑:“此去沂山、蒙山路途遥远,明知截不回粮草,万一再损兵折将,岂不罪加一等?观弟还是帮某在想想别的办法。”
孙观闻言抚掌大笑:“兄长口风端是严实——”
随后他收敛笑意,目露精光:“既然兄长不愿去沂山,某还有一处可让兄长交差,今岁收成不佳,泰山新来了一伙徐州琅琊郡的流寇,贼首唤做尹礼,连诨名都没取,应当是个雏儿,麾下约三四十人,仗着些勇武,拒不加入泰山,不如兄长这次便拿此贼交差,如何?”
王豹闻言瞳孔收缩,尹礼!
泰山四寇之一,降曹后官拜……咳,东莞太守(和那个东莞没关系),最后死于全琮、徐盛之手。
于是他当即拍案怒道:“此贼到了泰山境内,胆敢不尊贤弟!此事为兄管了,就拿此人交差!”
孙观一愣,这王二郎是不是浮夸了点?
但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举杯笑道:“那便提前恭贺兄长,又立军功。”
王豹举报亦笑道:“同喜同喜,也贺观弟让孔氏欠下人情矣。”
两小狐狸醉意全无,又是一番痛饮,直到天色不早,才携手至门亭,依依惜别。
看着孙观一伙远去的背影,王豹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忖:看来上次火攻确实唬住了这小屁孩,这个泰山总瓢把子也不容易啊!
既要担心违背与孔氏的盟约,又担心被秦周派人剿灭,还要防着咱豹背后捅刀子!咱豹又何尝不是呢,都是在夹缝里生存的人啊。
不过,照现在看,等咱坐稳青州之后,说不定能劝降这小屁孩。
一夜无话……
翌日,秦氏庄园。
正堂内沉水香雾在错金博山炉上萦绕,与透窗的晨光纠缠成缕。秦夫人端坐主位,广袖垂落如云,看完手中竹简后,修眉轻轻一挑,眼中带着三分浅笑:“王君前番来时,还说‘妇人无外事,有故则使家老传言’,今日为何不讲那般礼数了?”
居客座的王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即笑道:“事急从权,望秦夫人见谅,昨夜孙观来乡亭……”
随后王豹将孙观之言复述一遍,秦夫人沉吟片刻后,饶有兴致的看向王豹:“既如此,王君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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