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晨曦初露,薄雾笼营。
箕乡降卒营的土场上,百来条汉子哈欠连天,列成方阵。
晨露打湿了他们的粗布衣衫,有人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人揉着惺忪睡眼——这可比当海盗时起得还早。
但当这群人看到早早坐在最前排赤面汉子,百来条汉子,眼中的眠砂吓落了一地。
很快就有人失声道:“管……管当家!”
只见赤面汉子阴恻恻的转头:“嚎什么嚎!都给老子规规矩矩的坐好!”
一时间,整个土场鸦雀无声,只剩早起的麻雀在屋檐下叽喳。
张三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被身后的同伴死死拽住,李四手里的陶碗掉在地上,晨粥洒了一地。
随着一只乌鸦嘎嘎飞过,赤面汉子的脸仿佛又红了三分。
好在这时,夫子的到来,缓解了尴尬的场面,只是这天的降卒们,注定是憋笑的一天,看得出来个个都受过专业训练。
管承也很无奈,现在看来,那声明公叫的,多少有点草率了。
自从那日从无名岛出来后,王豹并没有带他们走水路。
一则是他的骑兵曲,走水路多有不便,二则是他又让转道去了黄县,跑去拜见了老夫人。又顺带送去一石细盐和一筐咸鱼。
故此兜兜转转,一连五日才回的箕乡。
回来就听赵三老说,长史要召见,让他即刻启程前往剧县。
于是乎,他笑盈盈安排管承去降卒营听课,并下达了给管承的第一个艰巨任务,不仅他必须通过两月后的考核,他还得负责帮助麾下每一个士卒通过考核。
管承当然老大不情愿,这不是堪比让他率这一百海盗荡平高句丽吗?
但王豹歪理多啊。
“咳,老管啊,这降卒营里都是汝的旧部,汝负责带他们最合适不过,但是他们都在读书,‘太史公云:吴奇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汝麾下在读书,尔当陪读,与将士同甘共苦,方能上下一心。”
管承当即委屈巴巴表示:“明公,饶了某一回吧,他们谁敢有二心,某扒了他的皮!”
王豹眯眼笑道:“那不行,咱们为黔首服务的军队,不许打骂、体罚士卒,士卒也是人嘛,汝不光要带着百余号人,将来还得负责青州水师,待收复了其他海盗,汝还需给彼等也做思想工作。”
于是乎,在王豹一顿忽悠下,管承今儿一早,便水灵灵的捧着一卷竹简,坐在这了。
他要是沂山那俩老粗的如何做思想工作,估计得当场蹦起三丈高,扯着嗓门喊——某上某也行啊!
而王豹这边则是交待完管承,又嘱咐阿丑等人,若是黍熟,便停下操练和开垦,带乡勇先收禾,随后一清早便赶往剧县。
次日夜中,剧县,长史府。
王豹与孔长史对坐于庭中,旁边煮着茶,两人中间放着棋枰,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白子。
王豹故意走偏几子伏笔,含蓄输掉棋局,投子笑道:“叔父棋艺精湛,就莫在为难侄儿了,不知叔父此番让侄儿前来,有何吩咐?”
孔礼捋了捋胡须笑道:“尔这孺子,棋艺倒是比文举好些,平日若无事,莫老往东莱跑,来剧县陪叔父下下棋——”
说话间,他端起茶碗浅尝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旱情严重,独箕乡保收,今岁秋收后,凭此政绩,尔这代理二字便可免去了。”
王豹瞳孔一缩,老狐狸点我跨郡征讨海盗的事呢!定是老赵这个二五仔,打的小报告。还得再摸摸他的脉,于是不动声色,拱手道:“谢叔父拔擢。”
随后,孔礼意味深长地询道:二郎,明日秦府君将召北海十八县宰至相府,议旱蝗应对之策,亦召尔同往。为免尔年少失辞,叔父先为尔参详一二——箕乡之渠,可通灌北海十八县否?”
王豹闻言一怔,未解其意,遂据实以对:“万万不可。此渠法乃效西域‘坎儿井’,然西域水脉仰天山积雪,千年不竭,更有常年性河流补济。而箕山之水,实乃泰沂余脉岩隙渗出之泉,全赖雨水润泽及东平、微商二湖侧渗滋养。”
他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今岁大旱,天不降霖,泉水日减。纵使仅溉一乡之地,侄儿犹令每两日启闸放水一次。若强灌十八县,不出一季,水脉必断,届时泰沂山脉赤地千里,恐遗祸百世,此乃竭泽而渔之计。”
孔礼闻之蹙眉道:“营陵一县能济否?”
王豹复摇首曰:若溉一县,今之井仅十余眼,犹杯水车薪,非广凿百井不能济。然北海地近沧海,旱不过三载,涝实为常。若强为之,一旦霖潦骤至,必致川渎横溢,亦乃饮鸩止渴之方。”
孔礼眉峰未展,复诘曰:若此,箕乡日后当何以自处?
王豹拱手道:“回禀叔父,侄已命人掘泄洪之陂,兼设蓄水之池。更遣专人,日录十余井之水势,又于各处设闸层层节制。倘遇骤雨,即刻闭闸塞井,如此则十余井之务,犹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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