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晴好。
王豹正顶着烈日,秦弘满脸不情愿,跟在其后老老实实巡田,靴底沾满新翻的泥土。
没办法,秦弘赖来也赖不掉,辰时便被嫂嫂赶出了家门,虽然细盐之事尚未谈妥,但是这盟是已经结了。
王豹提出的要求是,至少要秦氏帮他在箕乡站稳脚跟,才给出方法,此等大事也不是秦夫人一人可定,所以双方都不着急。
王豹这个厚脸皮,丝毫没有觉得巡田丢人,反而和旁边的农人有说有笑,没事儿搭上把手。
他擦了把汗,望着田垄间最后一筐待播的黍种笑道:老丈,这耧车明日就能走完最后一遭,尔等总该喘口气了。”
那老农将黍种掂了掂,黧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朴实的笑:“一听便知,王君未曾伺候过禾苗,黍子下地才刚开锣,三日内要驱雀保苗,十日得间弱留壮,待苗出来了,夏至前不把涑水引进来,这满地金珠子就得变成蝗虫饭,我等农人哪有喘气儿的时候。”
王豹闻言一怔,脱口吟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啊。”
话音未落,忽听得官道上马蹄声急,一骑绝尘而来,背后还追着一队官差。
马上之人头戴进贤冠,腰悬铜印黑绶,朗声道:好一个田家少闲月!朝廷罚尔巡田三日,是教汝体察民瘼,不是让尔在此吟风弄月!”
周边农人见状,慌忙跪伏于地,王豹眯眼望去,却也是老熟人,此人姓孔,名融,字文举,不仅是通家之好,还有‘同窗之谊’,不过孔融大他十岁,和郑玄问学时,他还只是个童子。
王豹稍显惊愕,却也不拜,笑盈盈拱手道:“兄长,不是在洛阳出任御史之职么,何故亲临阡陌?”
孔融板着脸,勒马停驻,身后官差列队肃立。
随后居高临下,神色冷峻,声音却朗朗传开:“本官奉敕巡察北海,闻尔擅募乡勇、私闯民宅,按律当黥面徙边!长史念尔初犯,又系名门之后,特以家财作保。今罚俸一岁,贬为亭卒三日,以观后效,今日虽期满,然尔当克己慎行,莫负朝廷宽宥之恩。”
王豹闻言,笑吟吟地长揖到地:下吏谨遵教诲。
直起身时,又耍起无赖道:“兄长远道而来,若不嫌弃,何不移步亭舍?豹备些薄酒,为兄长洗尘。”
孔融闻言,严肃的面容终于松动,摇头笑叹:你这孺子!前头带路吧。
说罢,便将辔头扔于王豹。
王豹只得牵马便往亭舍方向走去,心中吐槽:你才是孺子,你全家都是,站台就站台,还要老子给你牵马,呸,难怪阿瞒要治你个不孝之罪!
唯留秦弘一人:“王……王君,某呢?”
……
待到了亭舍,支开左右,孔融那副官架子忽地卸了,自己拎起酒坛斟满两耳杯,推过一盏道:“贤弟近日闹得甚嚣尘上,可知长史为汝担了多少干系?”
王豹咬字清晰道:“豹谢叔父举荐之恩,使某得履——嚣尘。”
孔融抚掌大笑:“哈哈,二郎真率性之士也。”
随后他收敛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卷缣帛:“这是长史让我交给你的,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这东西是叫你明白自己的位置。”
王豹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北海的地图,其中箕乡的位置上画了一个红圈,又标明青州主官道的位置。
但见箕乡处于郡治剧县、泰山郡、东莱郡交界处,偏离青州主官道约百里,旁边的箕山与泰沂山脉相接。
王豹见此微微一笑,昨日与秦夫人密谈一番,今日观此图,心中早已了然,确实是匪寇必争之地好地方。
泰沂山脉余脉,山林密布、易守难攻,其中藏匿数千余人都不成为问题;
地处三郡交界处,三郡官吏推诿监管,完美的灰色地带;
偏离主干道,远离朝廷驿道和军事要冲,不易被常规巡查覆盖!
秦府通风报信告知朝廷从东莱港购入珍宝的消息,孙观便于泰沂余脉藏匪劫掠,张敏剿匪报功,三家共同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最后以报战损的方式扣留珍宝,既有功勋,又有好处。
这箕乡正是“三郡交恶,官匪勾结”的老巢!
只是这个孔礼,把老子安排这里来,有给我这图,难道也想——
想到这里王豹狐疑的看了一眼孔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对!得秦夫人亲口道明,张敏背后是张让,秦周背后是赵忠,孔礼这等党人自诩清流,定然不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他不会动秦周,因为秦周明通宦官暗通党人,当然也不是冲着孙观来的,这等匹夫,他们一向不放在眼里,那就是——张氏!
给我这个地图,为我站台,是要我拿下张氏与山匪合谋,劫夺朝廷物资的罪证,只要孔礼能拿下罪证,就算张让得宠,也不可能明面上包庇张敏,毕竟以当今皇帝刘宏那贪婪的性格,这朝廷物资决不许他人染指。
张敏一旦失利,北海宦官集团就剩秦周这个两面派。
如此孔氏就可以稳坐北海,眼前这个不孝子,将来才能顺利坐稳上北海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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