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赵伟看着林舟在实验记录纸上写下的那几个菌种名称和参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黑曲霉？酿酒酵母？林舟，你确定吗？这……这跟我们平时提中药的套路完全不一样啊。李老师要是问起来，我们怎么解释？”赵伟的担忧很实际。在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李建国老师手下，任何偏离预定实验方案的操作，都需要充分的理由。
林舟早已料到赵伟的反应。他放下笔，眼神清澈而笃定。
“伟哥，你想想，我们传统的水提醇沉，就像是泡茶，只能把容易溶于水的成分泡出来。”林舟用了一个最通俗的比喻，“但很多真正有用的大家伙，比如某些大分子的多糖，被紧紧地锁在植物细胞壁里面，光用水是泡不出来的。”
赵伟是药学专业出身，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发酵能打破这层墙？”
“没错！”林舟赞许地点头，“发酵就像请来一群小小的‘工人’——就是这些微生物。它们会在里面生长、繁殖、干活，分泌各种酶，就像拿着小凿子和锤子，把植物坚固的细胞壁给‘拆’了。这样，里面那些原本不容易出来的有效成分，比如我们目标中的活性多糖，就能被更好地释放出来，甚至……”
林舟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关键的概念：“甚至这些微生物在‘干活’的过程中，本身还会产生一些新的、更有活性的代谢产物。这就好比，我们不只是简单地把茶叶里的成分泡出来，而是让微生物帮我们把茶叶‘加工’成了味道和功效完全不同的美酒。所以，发酵法得到的产物，其药效完全可能远超传统方法。”
这个“泡茶”和“酿酒”的比喻，让赵伟眼睛一亮。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有道理。中药发酵并非没有先例，比如神曲、淡豆豉都是发酵制品，只是他们这个实验室从来没涉及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李老师那边？”赵伟最担心的还是导师的态度。李老师经费紧张，最怕学生浪费实验材料。
林舟成竹在胸：“我们不需要大动干戈。就用最便宜的土豆培养基，菌种保藏中心买基础菌种花不了几个钱。我们先做个小试，如果连小试都看不到效果，我自掏腰包把成本补上。但如果有效……”
林舟没有把话说完，但眼中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伟被林舟的自信感染了，一咬牙：“行！信你一回！明天我就去跟李老师说……呃，怎么说？”
“就说是我们查阅最新文献产生的创新性想法，觉得传统提取率低，想尝试用生物转化法提高活性成分的得率。别提具体效果，只说是一个有价值的探索方向。”林舟早就想好了说辞。在2015年，“生物转化”和“酶工程”确实是研究热点，这个理由既新颖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
第二天，怀着志忑的心情，赵伟结结巴巴地向李建国老师汇报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出乎意料，一向严谨的李老师听完，扶了扶眼镜，并没有立刻反对，而是沉思了片刻。
“生物转化……嗯，这个思路确实比一味地水提醇沉要先进。”李建国缓缓开口，“不过，微生物发酵变量多，不好控制，你们有把握吗？”
林舟适时上前一步，语气恭敬而坚定：“李老师，我们仔细分析过，选择了最常用、最安全的工业菌种，实验方案也尽量简化，目标就是做一个初步的验证。如果能成功，哪怕只是证明这条路走得通，对我们课题组来说也是一个新的突破点。所需的经费，我们可以从这学期耗材费的余额里挤一挤，如果失败，我和赵伟用下个月的补助来补上。”
林舟这番话，既表现了学生的求知欲，又体现了为课题组考虑的责任心，还把风险降到了最低。李建国看着自己这两个学生，尤其是林舟眼中那股不同于以往的锐气和沉稳，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科学探索允许失败。我批了，给你们五百块钱额度，尽快拿出结果。记住，操作一定要规范，注意无菌！”
“谢谢李老师！”林舟和赵伟异口同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有了“尚方宝剑”，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赵伟去采购简单的培养基原料和菌种，林舟则开始准备黄芪原料，并对实验室那个闲置的小型发酵罐进行清洗和消毒。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实验室里，林舟一边操作，一边看似随意地给赵伟进行着“科普”。
“伟哥，你看，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多糖’。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由很多个单糖手拉手连接起来的大分子。它本身不直接杀伤癌细胞，但它能像个训练有素的教官，巧妙地激活我们人体自身的免疫大军——比如巨噬细胞、NK细胞，让这些免疫细胞更有活力，更精准地去识别和清除体内的异常细胞，包括癌细胞。”
林舟一边校准发酵罐的pH计，一边继续说道：“所以，一个好的多糖，相当于给我们身体里的保安队伍升级了装备和指挥系统，是从根本上提升整体的防御能力。这比很多化疗药那种‘好坏通杀’的暴力方式，理论上更安全，也更符合治本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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