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市委大院。
天阴沉沉的,空气有些闷。市委一号楼前的香樟树叶子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唐建科的车在门岗被仔细查验了证件和预约记录,才被放行。车子停在楼前指定的车位上,吴天明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黑色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
唐建科推开车门,抬头望了一眼这座代表着清江市最高权力中枢的朴素建筑。楼不高,但肃穆。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迈步踏上台阶。吴天明紧随其后,两人都沉默着,只有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轻响。
周明远书记的办公室在五楼东侧。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有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快步走过,看到唐建科,都微微点头致意,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市委书记的秘书,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四十岁左右男子,已经在办公室外间等着了。
“唐书记,您好。书记正在里面等您,请进。”秘书的语气客气而专业,推开了里间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简朴而大气。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另一面墙挂着本省的巨幅地图。宽大的办公桌后,周明远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动静,他摘下老花镜,抬起头。
“建科同志来了,坐。”周明远的声音不高,但有种天然的威严。他看起来比平时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又对跟进来的吴天明点了点头,“小吴同志也坐。”
“周书记。”唐建科在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吴天明则侧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将公文包小心地放在脚边,然后拿出笔记本和笔。
秘书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刚从郑国锋同志那边过来?”周明远开门见山,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唐建科脸上,是审视,也是倾听的姿态。
“是,周书记。”唐建科点头,从吴天明手里接过公文包,打开,取出里面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几册厚厚的卷宗材料,双手放到周明远的办公桌上,“国锋书记带领市纪委的同志,做了大量扎实的工作。关于昌盛建材刘金龙团伙涉嫌违法犯罪,以及其背后‘保护伞’问题的初步调查情况和主要证据,都汇总在这里了。涉及的问题比较多,性质也比较严重,国锋书记和我的意见是,必须第一时间向您和市委做全面汇报,请求市委指示。”
周明远“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去翻那些卷宗,只是用目光示意唐建科继续。
唐建科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按照案件的内在逻辑,从经济犯罪到暴力犯罪,从基层“保护伞”到可能涉及的更高层面,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他提到了非法采矿惊人的数量和造成的环境破坏,提到了偷逃税款的巨大额度,提到了串通投标对清贫营商环境的恶劣影响,也提到了胡伟等人的腐败和与刘金龙的利益勾连。
当说到在刘金龙会所密室查获制式手枪时,周明远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微微一沉,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唐建科顿了顿,继续说道:“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刘金龙团伙已经具备了明显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特征。他们利用金钱腐蚀干部,寻求庇护,再利用这种庇护,以暴力、威胁手段进行非法经营,攫取巨额利益,严重破坏了清贫县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稳定。特别是,近期在市委市纪委明确表态支持清贫工作后,他们变本加厉,制造了云雾山工地破坏事件和老鹰崖恶意交通肇事事件,其嚣张气焰和反扑决心,可见一斑。”
“另外,”唐建科的语气更加慎重了几分,他拿起最上面一份薄薄的、但标注着“绝密”字样的文件夹,轻轻推到周明远面前,“根据胡伟的检举,以及市纪委从刘金龙核心财务人员徐文处查获的‘暗账’碎片信息,刘金龙与市政府的高建设副市长,存在非正常经济往来和密切联络。高副市长是否涉案、涉多深,现有证据还不充分,但指向性明确,疑点很大。国锋书记和我的判断是,刘金龙敢于如此肆无忌惮,与可能存在的市级层面的‘保护伞’有直接关系。这是专题报告和相关线索复印件。”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只有窗外的风声隐约传来。
周明远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份“绝密”文件夹,却没有立刻打开。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看向唐建科,问出了三个问题,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有千钧重量:
“第一,对刘金龙及其团伙主要成员的犯罪指控,证据链闭合了吗?程序合法吗?经得起法律和历史检验吗?”
唐建科毫不犹豫:“报告周书记,从经济犯罪到涉黑涉暴,主要罪名的证据链条已基本闭合,书证、物证、证人证言、嫌疑人供述相互印证。调查全程在纪委和公安机关的法定职权范围内进行,程序合法合规。国锋书记以纪检工作的严谨标准要求,所有证据都力求扎实,能经得起法庭质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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