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临江旧仓库的铁皮门被锈蚀的铁链锁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暖黄。
苏砚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锈灰,正蹲在锁前用解剖刀挑锁芯——这把跟着她剖过三百具尸体的刀,此刻正做着最市井的活计。
“苏法医。”身后传来低笑,带着点纵容的无奈,“需要我喊个开锁匠吗?”
她没回头也知道是裴溯。
男人西装革履站在阴影里,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那里装着他母亲临终前用血画蝴蝶的旧手帕。
但此刻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他们锁得住门,锁不住人心。”苏砚的刀尖咔嗒一声,锁扣弹开。
她推门的动作顿了顿,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雨夜,妹妹苏棠被拽上黑车时,后车窗摇下的声响。
仓库里的灯突然亮了。
不是白炽 灯的冷白,是串灯的暖黄。
成串的星星灯沿着房梁垂下,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投下细碎光斑。
苏棠抱着一摞玻璃展柜从里间走出来,发梢沾着胶痕,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姐,周远调来了移动投影仪!”
墙角的周远抬头,镜片反着光,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
他是SY02矿难的唯一幸存者,当年矿企买通法医伪造死亡时间时,苏砚在尸检报告上多写了半行“胫骨骨裂呈新鲜挫伤”,让他的证词有了支点。
此刻他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七年来所有被尘封的旧案资料——苏棠失踪案的报案记录、裴溯母亲杀人案的庭审录像、SY02矿难的赔偿协议存根。
“开始吧。”裴溯摘下金丝眼镜,放进西装内袋。
他的指节抵着展柜边缘,那里摆着他母亲的遗物:半块染血的蝴蝶发卡,和一本被翻烂的《刑事诉讼法》。
“三点前会有巡逻车经过,我们只有两小时。”
苏砚的手停在妹妹的旧日记本前。
封皮是褪色的粉,第一页写着“姐姐的解剖刀最厉害”,字迹歪歪扭扭。
她喉咙发紧,抬头时正撞进裴溯的目光。
男人的瞳孔在暖光里泛着琥珀色,没有往日的锐利,倒像浸了温水的琥珀,要把人融进去。
“你母亲的血蝴蝶,”她指尖抚过展柜里的发卡,“和棠棠的发卡,是同一款。”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
七年前他在法庭上用这枚发卡指证苏砚“伪造尸检时间”时,根本不知道它属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此刻他伸手,隔着玻璃与她的指尖对齐,像在完成某种迟到的和解:“所以我们要让它们说话。”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
苏砚的脊背瞬间绷紧。
她摸向白大褂内袋,那里装着七年前的监控拷贝——那天她追着黑车跑过三条街,便利店的摄像头拍下了车牌,但警方说“设备故障”。
“是陈姐。”苏棠突然笑了,跑向门口。
穿清洁工制服的中年女人抱着纸箱进来,里面是一摞皱巴巴的工资条:“我儿子在城建局打零工,偷拍到了当年的拆迁协议。”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沾着星光,“我老伴走的时候说,欠人家的真相,总得有人还。”
接着是送外卖的小哥,抱着一摞匿名信:“我奶奶是裴阿姨的邻居,她说那天根本没听见争吵声。”
卖早点的阿婆端来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蒸笼里塞着发黄的日记本:“我记着苏棠丫头最爱吃豆沙包,每天早上都来我摊前转……”
周远的投影仪突然亮起。
屏幕上不是旧案资料,是实时直播的画面——仓库外的巷子里,陆续有人举着手机灯走来。
送水工、快递员、退休教师、放学的学生,他们的手机屏幕亮着,像一串流动的星子,把黑暗的巷子照成了银河。
“他们怎么知道的?”苏砚望着人群,声音发颤。
“第325章,基层职员自发认责的新闻。”裴溯低头看表,嘴角终于有了弧度,“当第一个人站出来,第二个、第一百个就会跟上。正义从来不是英雄的孤战。”
仓库门被轻轻推开。
为首的是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肩章是见习警员。
他摘下警帽,露出帽檐里别着的剪报——是七年前苏砚被舆论攻击的报道,标题被红笔划了无数道:“我师父临终前说,他当年不该压下便利店的监控。”他把一个U盘放在展柜上,“这是当年的完整录像。”
苏砚的手指攥紧了妹妹的日记本。
七年来,她以为自己是记忆的守夜人,此刻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陪着她醒着。
凌晨一点半,巡逻车的灯光扫过仓库外墙。
苏砚站在展柜前,身后是举着手机录像的人群。
她拿起那枚染血的蝴蝶发卡,灯光下,暗红色的血迹像凝固的蝶翼。
“七年前,这枚发卡被当作凶器。”她的声音很轻,却通过直播镜头传向城市的每个角落,“但它不是凶器。它是苏棠最后一次戴在头上的发饰,是裴阿姨留给儿子的印记,是所有被掩盖的真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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