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七年冬,第一场薄雪悄然覆盖了朔方的原野。临戎城内,肃杀之气却比天气更冷。王家管事被判斩刑的布告张贴在四门,行刑日期定在三日后的午时。与此同时,官府宣布“土地债券”补偿方案开始试点登记,对象是因豪强抵制、威胁而不敢或不愿接受田地的部分农户。
王家的府邸大门紧闭,但高墙内隐隐传来摔砸器皿与压抑的争吵声。主事的王老太爷(王主簿之父)在得知独子被判斩刑后,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府中其他族人分作两派:一派以旁支几个年轻子弟为首,主张认罪伏法,破财消灾,以免家族遭致更大清洗;另一派则以王老太爷的弟弟为首,纠集家丁、暗通姻亲李家,密谋串联其他心有戚戚的豪强,准备在行刑之日“有所作为”。
李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城内驻军暗中控制了几处要害街巷,秃发叱木的骑兵则游弋在城外,防备可能的里应外合或外部袭扰。张端则带着吏员,在几处试点村庄,逐户解释“土地债券”的细则。
“老丈请看,这债契上写得明白,”张端对一位满脸皱纹、眼神躲闪的老农耐心说道,“您家原先该分得河湾那五亩中等田,但您不敢要。官府现以这‘债券’作凭,相当于官府暂借您这五亩田的‘田权’,每年按该田预估产出的三成,折算成粮食或钱帛,由官府支付给您作为‘债息’。五年后,若您愿意,可凭此券优先认购此田,债息可抵部分田价;若仍不愿,官府将田另分他人,但会补偿您这五年的债息。此乃权宜之计,只为让乡亲们先得实惠,免受胁迫。”
老农将信将疑地按了手印,收起那张盖着红印的桑皮纸,嘴里嘟囔着:“这纸片片……真能换粮?不会……不会秋后算账吧?”
类似的情形在几个试点村反复上演。民众对从未见过的“债券”充满疑虑,但实实在在的“债息”许诺,又让一些最困苦的人动了心。登记工作缓慢而艰难地推进着。
行刑前夜,刘圭的“蛛网”捕获了一条关键线索:王家派往南边与梁习军联络的信使,在边境被伏击擒获。从其身上搜出的密信,不仅坐实了王家与曹魏勾结,更提到了一个代号“灰隼”的联络人,似乎潜伏在朔方军政系统内部,地位不低!
李顺和张端连夜提审信使。此人起初嘴硬,但在证据面前和李顺的“手段”下,终于崩溃,供出“灰隼”每次传递消息,都是通过在临戎城西市一家胡人开的皮货店留下特定标记。但他从未见过“灰隼”真容。
“内鬼!”李顺眼中杀机毕露,“怪不得我们几次行动,曹魏总能提前知晓一二!必须立刻拿下皮货店,揪出这只‘灰隼’!”
张端却更冷静:“将军,敌暗我明,此刻打草惊蛇,或许能抓住一个‘灰隼’,但可能断了更深线索。不如将计就计。”
刘圭点头赞同:“可派人严密监控皮货店,同时……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渠道,传递些‘有趣’的消息给梁习和司马懿。”
三人密议至天明。最终决定,对皮货店外松内紧,布下严密监控网,同时伪造一份关于“玄鼎”即将在开春后大规模增兵朔方、并有意与轲比能部结盟共同南下的“绝密”计划,通过“灰隼”的渠道“泄露”出去。此为一石二鸟:既能迷惑曹魏,试探“灰隼”反应,也可能激化曹魏与鲜卑本就微妙的关系。
行刑日午时,法场周围戒备森严。王家人终究没敢当众劫法场,只有几个女眷在远处哭嚎。刀起头落,血染白雪。围观人群中,有人面露快意,有人神情复杂,更多的人是沉默。李顺当众宣布了王家通敌的部分证据(隐去“灰隼”),并重申“玄鼎”法令,凡通敌叛乱者,严惩不贷;凡安分守己者,既往不咎。
行刑的震慑,与“土地债券”的怀柔,如同冰火交织,冲击着朔方的人心。王家迅速衰败,其他豪强噤若寒蝉,而那张小小的桑皮纸“债券”,开始在部分农户怀中,被反复摩挲、审视,承载着疑虑与微弱的希望。
司马懿主持编纂的《北虏苛政录》初稿已成,正在做最后润色。书中罗列“玄鼎”“十大罪”:一曰不臣无君,二曰毁弃纲常,三曰以利诱民(指均田、债券),四曰严刑峻法(附会扭曲朔方公审),五曰工匠如奴(描述天工院严格管理),六曰蛊惑士子,七曰勾结胡虏,八曰穷兵黩武,九曰虚伪大同(列举内部争论),十曰祸乱天下。每条下皆有“事例”,真伪混杂,极尽渲染之能事。
“太尉,此书若颁行天下,必令士林哗然,民心思疑。”卢毓恭维道。
司马懿抚着书稿,面色沉静:“光有此书,尚不足够。需有‘证人’‘证言’,方显真切。‘止流馆’中,可有幡然悔悟、文笔尚可,又愿指证北虏之‘学员’?”
卢毓略一迟疑:“有倒是有几个,然……其言未必全然可信,恐被对方反诘。”
“无妨,”司马懿淡淡道,“取其可用者,修饰之。另,靖安司在逐鹿、云中等地,应已收买或胁迫了一些不得志之吏员、匠户、乃至北投士子之家眷。可令他们提供‘亲身经历’或‘听闻’,不拘细节真伪,但求耸动听闻。将这些‘证言’择要附于书后,以为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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