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血锈色的光泼在断墙上,布罗克曼家族的人挤在坍塌的石拱下,三十多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江镇后颈发疼。
他刚把青瓢哄去树顶守着母神的嫩叶,转身就被人群里的老管家拽住了衣袖——那是布罗克曼家主最信任的仆从,此刻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
“三少爷,您说带我们去人间避难。”老管家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可那些吃人的毛团也跟着?
您见过胡胡兽进镇吗?
去年春月,北境的日耳镇...整镇的小孩都被叼走了,骨头堆得比谷仓还高!“
人群里爆发出抽气声。
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跪下来,怀里的小娃娃被吓醒,哭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求您发发慈悲,我们给您磕响头,别带那些畜牲去人间!”她额头撞在碎石上,血珠子渗出来,在灰土里洇成暗红的花。
江镇蹲下身要扶她,手腕却被另一只粗糙的手抓住。
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我婆娘怀着崽,您要真拿我们当人,就该让那些兽群留在山里!
您是紫血人首领,您能杀了那兽王!“
“杀昌西?”江镇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哑,“它统领着三百万胡胡兽,没了首领,兽群会彻底疯——你们以为现在的包围圈是慈悲?
那是昌西用兽王威压镇着!“他喉咙发紧,想起方才昌西骨刀擦过他颈动脉时的寒意,”我拿命换的三刻钟,不是让你们在这闹的!“
壮汉的手松了,可周围的低语反而更响。“他自己不怕死,我们呢?”“紫血人血甜,兽群当然先啃他!”“说不定他和兽王串通好了...”
江镇突然站起来,袖中那片母神的嫩叶被攥得发皱。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莲花宝鉴,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像在提醒什么。
他望着人群里发抖的老福耶,老人正用眼神拼命朝他使眼色——那是让他冷静的暗号。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史蒂夫时,大哥虽然没说话,却冲他微微摇头,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都闭嘴!”
清冽的女声像冰锥扎进吵嚷里。
江镇转头,看见雪姬倚着断柱站着,月白的斗神袍染了半片血污,额角的伤还在渗血,却挺直了脊背,目光像淬过霜的剑。
她左手扶着腰——那里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是方才为他挡胡胡兽时留下的。
“雪姬!”江镇快步走过去要扶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的指尖抵在他胸口,力气不大,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我睡了多久?”
“半刻钟。”江镇喉结动了动,“你失血太多,我让阿里扎给你喂了伤药...”
“所以你趁我昏迷,做了个蠢到透顶的决定。”雪姬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带三百万胡胡兽去人间。
江镇,你知道斗神殿的《神皇典》怎么说吗?
‘凡世如釜,生灵为薪,过满则沸。
’三百万兽群入人间,是添柴还是泼油?“
人群突然静得能听见风里的血腥味。
江镇望着雪姬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站在斗神台上,用同样冷静的语气指出他修炼时的错处。
那时他觉得这女人像块千年寒玉,现在才明白,寒玉刺起人来,比刀还疼。
“我没得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布罗克曼全族在这,昌西要五百条命,我拿自己换...雪姬,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所以你就把祸水引到更多人头上?”雪姬的指尖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生气,“你总说行善,可善有边界。
斗神的法则里,’度‘字比’善‘字重千钧——救三十人却害三千人,这是善还是恶?“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莲花宝鉴在腰间发烫,他想起老道葡萄说过的话:“《莲花经》修的不是慈悲,是分寸。”可他从前总觉得,只要心是好的,结果总会圆。
此刻雪姬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他维持多年的自欺——他从来没真正想过,自己的“善”会不会变成别人的劫。
“你见过凡人怎么度饥荒吗?”雪姬突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着他,“不是把所有粮食都分了,是算着吃,省着用,等新麦抽穗。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当救世主,是当掌秤的人。“
江镇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怀里的树种。
母神的树要发芽了,可他连自己心里的树都没看清楚根在哪里。
山风卷着碎叶掠过他耳畔,他听见青瓢在树顶发出担忧的呜咽,看见阿里扎正带着几个仆从悄悄把妇孺往安全的地方引,史蒂夫则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和人群中间。
“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他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雪姬的眼神顿了顿,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她伸手碰了碰他腰间的莲花宝鉴,凉丝丝的指尖透过布料传来温度:“我会先想,胡胡兽为什么非去人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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