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疑院偏居刑部一隅,陈远埋首于旧案谜团之中,自以为行事隐秘。然而这帝都长安,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近日来对几桩陈年旧案异乎寻常的执着,以及对那些诡异符号的穷追不舍,终究还是化作了几道隐秘的奏报,递到了四皇子萧景琰的案头。
这日午后,一名身着王府常服的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察疑院,传下了四殿下的口谕,召顾云即刻过府一叙。
陈远心中微微一沉,该来的,终究避不过。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官袍,深吸一口气,随着内侍走出了这方暂时属于他的小天地。
四皇子府邸并不以奢华见称,却自有一股沉凝厚重的气度。穿过几重庭院,内侍将陈远引至一间僻静的书房外,躬身退下。陈远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适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檀香,并非寻常的甜腻,反而带着几分醒神的意味。萧景琰并未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一丛修竹。他今日只着一袭玄色暗纹常服,玉冠束发,少了些许朝堂之上的凛然威仪,却更显身姿挺拔,气度内敛。
听到脚步声,萧景琰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俊朗,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审视,目光落在陈远身上,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衣衫,直抵内心。
“臣,顾云,参见殿下。”陈远依礼参拜,姿态恭谨。
“顾先生不必多礼,坐。”萧景琰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他率先在窗边的黄花梨木扶手椅上坐下,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陈远道谢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静候下文。书房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细响,以及香炉中檀香燃烧时极轻微的噼啪声。这份寂静,比疾言厉色的质问更让人感到压力。
半晌,萧景琰才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状似随意地开口:“顾先生近日在察疑院,似乎颇为辛劳。”
陈远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分内之事,不敢言辛劳。”
“哦?”萧景琰抬眼,目光如清泉般落在陈远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可本王怎么听说,先生近来对刑部分拨的现行案件兴趣寥寥,反倒是对几桩早已尘埃落定的陈年旧案,以及一些……虚无缥缈的符号印记,投入了极大的热忱?”
他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顾先生,本王当初力排众议,设这察疑院,予你权柄,是看重你心思缜密,能于迷雾中窥见真相,望你能以此涤荡刑部某些积年沉疴,明辨眼下的是非曲直,而非……”他顿了顿,语气微沉,“而非让你沉溺于故纸堆中,去追寻那些捕风捉影、近乎怪力乱神之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立足未稳,便舍本逐末,好高骛远,此非智者所为,亦非为臣之道。顾先生,你是聪明人,当知本王之意。”
话语中的敲打与不满,已如初冬的薄冰,清晰可辨。萧景琰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他掌控之下,精准打击政敌、巩固权位的利刃,而非一个脱离常轨、可能引来非议甚至反噬的“异士”。
陈远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他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将决定他未来是否还能拥有追寻那个巨大谜团的自由。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迎上萧景琰审视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坚定。
“殿下明鉴。”陈远的声音沉稳,不见慌乱,“臣惶恐,竟劳动殿下为此等小事挂心。然臣之所为,绝非不务正业,更非追寻怪谈。”
他略微前倾身体,以示郑重:“臣之所以对那几桩旧案与符号耿耿于怀,非是因它们离奇,而是因为臣依据诸多细微迹象推断,它们或许并非孤立存在。其背后,极可能潜藏着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组织。此组织行事诡谲,手段超乎寻常,其所图恐怕不小,柳明、沈林氏乃至近日暴毙之小吏孙福,或许皆与之有关。臣怀疑,此组织不仅视人命如草芥,其活动,或已触及朝廷根基,对社稷安定,怀有异心!”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萧景琰的反应。只见对方面色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极快地掠过一丝锐芒。
陈远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殿下,寻常案件,纠一人之冤,正一法之公,固然重要。然若能揭开此等潜伏于暗处、可能危及国本之毒瘤,其意义,远胜于复核百桩、千桩寻常刑名。臣恳请殿下,容臣暗中查访,循此线深挖。臣必恪尽职守,绝不耽误察疑院日常公务,所有重大进展,必首先密报于殿下,绝不敢擅专妄为!”
他将自己的行动,提升到了“维护社稷”的高度,既说明了必要性,也表明了忠诚。
萧景琰沉默地听着,指节的敲击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垂落,似乎在权衡利弊。陈远的话,真假参半,其中不乏为其调查行为辩护的夸大之词,但那份对潜在危险的敏锐直觉,以及那份执着追查的锐气,确实触动了他。作为一位胸怀大志、意图问鼎至尊的皇子,他对于任何可能威胁帝国稳定、挑战皇权的因素,都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和铲除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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