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觉得,自个儿的心,就像那刚出笼的蒸饼,噗噗噗地冒着热气儿,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直接蹦到柳林巷吴宅门口去了。
昨天那传话仆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辰时初刻,柳林巷吴宅”。就这八个字,让他一晚上在床上摊了无数次“煎饼”,愣是没把“生米”煮成“熟饭”。
一会儿想着那管事会不会是个板着脸、一丝不苟的老古板?一会儿又担心核查身世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脑子里两个小人儿打得不可开交,一个说“稳了稳了”,另一个喊“悬乎悬乎”。
天刚蒙蒙亮,他就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腰酸背痛地爬起了床。比那打鸣的公鸡还积极。
“哟,咱们的陈‘先生’,今儿个这是要去当新郎官啊?收拾得这么溜光水滑!”阿旺一边打着哈欠捆皮子,一边看着对着一盆清水反复整理那身唯一体面麻布衣的陈默,咧着嘴打趣。
那身衣服,昨晚被他用石块压在身下压了半宿,褶皱总算乖巧了不少。
“去你的!”陈默笑骂一句,手指小心地拂去袖口一点看不见的灰尘,“我这是去……嗯,见个重要客户。”他暂时还不想把公主府的事儿嚷嚷得人尽皆知,倒不是信不过这些一起扛包的兄弟,而是觉得事儿没落定前,话说太满容易闪着腰。
赵掌柜揣着手从里屋出来,瞧了陈默一眼,那眼神跟X光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最后慢悠悠吐出一句:“精神头还行。去了那边,眼睛放亮,手脚勤快,话想好了再说。贵人门前,一步一个坑。”
“哎!记住了,掌柜的!”陈默郑重地点点头。老赵这话,是经验之谈,更是关心。
揣着那颗依旧噗通乱跳的心,陈默出了货栈门。
清晨的长安城,像个刚睡醒的巨人,打着哈欠,开始活动筋骨。炊烟袅袅,车马辚辚,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些平日听惯的嘈杂,今天落在耳朵里,都成了为他壮行的鼓点。
他走得飞快,脚下生风,恨不得给自个儿插上俩翅膀。可离柳林巷越近,脚步反而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告诉自己:陈默,稳住!你是去展示能力的,不是去上刑场的!
柳林巷,名不虚传。
一排排垂柳跟害羞的小姑娘似的,低着头,用柔软的枝条拂过粉白的院墙。巷子幽静,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儿,偶有马车经过,也是悄无声息,只有车轮压过青石的细微碌碌声。跟东市那人挤人、汗味儿混着香料味的喧闹比起来,这儿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连空气里飘着的,都是檀香和书卷气,富贵逼人,也……规矩森严。
找到吴宅,那气派的黑漆大门,锃亮的铜环,还有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都让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对门房说明来意,姿态放得极低。
门房打量了他几眼,许是李账房提前打过招呼,倒也没为难,只淡淡道:“等着。”便进去了。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极长。
陈默盯着门廊上精致的雕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各种“面试失败”小剧场:管事看他年纪小,直接挥手让他走人;或者身世核查出问题,被人叉出来;再或者……
就在他快把自己脑补成一场悲剧男主角时,门房出来了:“跟我来。”
穿过两道月亮门,绕过一处小巧玲珑的假山水池,陈默被引到一间颇为雅致的书房外。领路的仆人示意他稍候,自己进去通报。
片刻,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书房不大,陈设却极讲究。多宝阁上摆着些他不认识的瓷器古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书案后,坐着一个穿着藏青色绸衫、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眼神锐利,正拿着一卷竹简看着。想必这就是管事了。李账房则垂手站在一旁,见到陈默,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小人陈默,见过管事。”陈默上前,依着来时路上反复练习的礼节,深深一揖。
那王管事放下竹简,目光如探照灯般在陈默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没叫他起身,也没说话。那股无声的压力,让书房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但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
“嗯,起来吧。”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王管事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李账房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你是难得的算学奇才。”
陈默赶紧道:“不敢当李账房如此谬赞,小子只是对算学有些粗浅心得,肯下些笨功夫罢了。”
“笨功夫?”王管事似是轻笑了一下,拿起陈默昨日考试那块木牍,“半个时辰,理清三年乱账,还能析出亏损关窍,这若是笨功夫,那府里那些拨了十几年算盘的老账房,岂不都成了蠢材?”
这话听着像夸,可语气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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