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家招揽的风波刚平息没两天,吴记货栈就迎来了另一场更为现实的考验。
这天下午,货栈里正忙着清点一批新到的皮货,几个伙计包括陈默在内,都在后院帮忙搬抬、查验。前堂只留了赵掌柜和一个年轻伙计照看。
忽然,前堂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嘈杂声,夹杂着年轻伙计带着惊慌的呵斥和一个流里流气的叫嚷。
“怎么回事?”赵掌柜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货单,快步走向前堂。陈默和阿旺等人也察觉不对,互相看了一眼,跟了过去。
只见前堂里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个个袒胸露怀,一脸横肉,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正一脚踩在翻倒的凳子上,唾沫横飞地对着那年轻伙计嚷嚷:“……识相的就赶紧把‘清扫费’交了!爷们儿保你们这铺子平平安安,不然,哼哼,以后有什么磕了碰了的,可别怪爷们儿没提醒!”
那年轻伙计吓得脸色发白,兀自强撑着挡在柜台前:“什么清扫费?从来没这规矩!你们这是勒索!再不走,我……我喊市吏了!”
“市吏?”刀疤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和他身后两个同伙一起哄笑起来,“你去喊啊!看看市吏老爷是信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商户,还是信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自己人’?再说了,”他阴恻恻地逼近一步,拍了拍年轻伙计的脸颊,力道不轻,“市吏老爷来了,我们就是来买东西的客人,不小心碰倒了凳子,怎么了?啊?”
这是碰上收保护费的地头蛇了!赵掌柜脸色铁青,他走南闯北,这种市井无赖见得多了,最难缠。他们不像土匪明火执仗,就靠着耍无赖、恶心人,让你做不成生意。报官?证据不足,而且容易遭报复。给钱?那就是个无底洞!
阿旺和其他几个伙计气得拳头紧握,就要冲上去理论,被赵掌柜用眼神死死按住。跟这些人动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而且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双方僵持,刀疤脸几人气焰越发嚣张,准备进一步威逼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几位郎君,可是要采买货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默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根本没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他手里,还拿着他那宝贝算盘和记录用的木牍。
刀疤脸被打断了节奏,很不爽,斜眼看着陈默:“你又是哪根葱?滚一边去!”
陈默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走到柜台边,将算盘放下,对着刀疤脸拱了拱手,语气依旧平和:“小子是这货栈记账的。几位郎君既然不是来买东西的,那这‘清扫费’……不知是个什么章程?按次收?还是按月收?每次几何?可有市令颁发的许可文书?或是哪位贵人府上委派的手令?若有,还请出示,小子好登记入账,日后也好核对。”
他这一连串问题,如同算盘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砸出来,条理清晰,直奔要害,直接把刀疤脸给问懵了。
许可文书?贵人手令?登记入账?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们收保护费,向来靠的是拳头和脸皮,什么时候需要过这玩意儿?
刀疤脸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身后一个同伙梗着脖子嚷嚷:“什么文书手令?这条街的规矩就是爷们儿定的!”
“哦?规矩?”陈默眉头微挑,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据小子所知,长安九市,皆有市令、市丞掌管,律法条文明明白白。税收有税官,治安有市吏,却不知几位郎君这‘清扫费’,是依的哪条汉律?属于哪项开支?若无凭据,这钱,我们若是给了,岂不是成了‘贿赂’?这罪名,我们小本生意可担待不起。若是不给,几位郎君在此……嗯,‘理论’,影响了我们做生意,按《市律》,似乎也可报请市吏,以‘扰乱市肆’论处?”
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刀疤脸和他同伙的心上。他们这群大老粗,哪里懂什么汉律市律?平时吓唬吓唬普通商户也就罢了,遇到这种引经据典、把律法挂在嘴边的,顿时就有些露怯。
尤其是“贿赂”和“扰乱市肆”这两个词,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他们是想求财,不是想进去吃牢饭。
陈默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给了个台阶:“当然,若是几位郎君确实生活困顿,想来市令衙门也有抚恤孤贫的章程。或者,小子可以帮几位算算,若是找些正经活计,比如搬运货物、清理街道,一日能得多少工钱,也好过在此……呃,伤了和气。”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帮忙出主意”,实则点明他们就是无业游民,而且暗示他们再闹下去,就可能被扭送官府按“扰乱市肆”处理。
刀疤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看一脸平静、眼神却透着笃定的陈默,又看看周围那些虽然没动手但明显同仇敌忾的货栈伙计,再想想对方提到的“汉律”、“市吏”,心里那点欺软怕硬的劲头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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