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家峁静得像座坟场。李健躺在破草席上,盯着屋顶漏进来的月光。身边的王石头已经睡着,发出疲惫的鼾声。两个孩子蜷缩在墙角,瘦小的身体在梦中偶尔抽搐——那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神经反射。
“三天。”李健在心里重复这个数字。三天后官兵来收粮收丁,交不出,就是灭顶之灾。他翻了个身,手触到背包。里面的东西不多了:半袋土豆种子、几样药品、碎掉的手机、还有那份沾满泥土的扶贫报告。报告…… 李健忽然坐起身,小心地抽出那份文件。借着月光,他翻开第一页:
《王家沟村脱贫攻坚成果巩固与乡村振兴衔接工作方案》
一行行熟悉的字跳入眼帘:
> 一、指导思想:坚持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基本方略,聚焦“两不愁三保障”……
> 二、产业规划:
> 1. 山地苹果种植(500亩,滴灌技术)
> 2. 小杂粮深加工(小米、荞麦、黄芥油)
> 3. 光伏扶贫(120KW电站)
> 4. 旅游开发(明代边墙遗址保护利用)
> ……
李健苦笑。苹果树?这里连草都难活。光伏?连电都没有。旅游?人都快饿死了,谁来看风景。但他继续往下翻,手指停在一段话上:
> 附:历史经验借鉴
> 明末陕北生态恶化与社会崩溃的教训:
> 1. 过度垦殖导致水土流失
> 2. 单一作物(粟、麦)抗灾能力弱
> 3. 土地兼并使农民丧失抗风险能力
> 4. 缺乏耐旱高产作物引入
耐旱高产作物。李健的目光移向那袋土豆种子。在21世纪,这是最普通的食物。但在崇祯元年的陕北,这可能是救命的东西。“可怎么种?”他喃喃自语。记忆开始倒带。他想起在农技站培训时,那个老技术员说的话:“土豆这东西,好活。但记住三点:一不能连作,二怕积水,三要起垄……”
起垄。李健眼睛一亮。陕北坡地水土流失严重,平种的话,一场雨就把土冲走了。但起垄种植——把土堆成一条条垄,土豆种在垄上,既能保水保肥,又方便排水。还有轮作。老技术员说过:“土豆种一年,最好换种豆类。豆子能固氮,养地。”可这里哪有豆种?李健继续翻报告。后面有附录,是各种作物的种植要点。他当初为了写报告,查了大量资料:
- 土豆:喜冷凉,块茎膨大期适温15-20℃。陕北春季正是时候。
- 播种深度:10-15厘米。
- 株距:25-30厘米。
- 施肥:忌氯,喜钾……
钾?他记得陕北有一种东西:草木灰。烧柴剩下的灰,富含钾。“王大哥。”李健推醒王石头,“村里谁家还有柴火?”王石头迷迷糊糊:“柴?早烧光了……连门板都劈了烧。”李健心一沉。没有草木灰,土豆产量会大打折扣。他继续在记忆里搜索。扶贫培训时,还讲过
旱作农业技术:
- 鱼鳞坑:在坡地上挖半圆形土坑,像鱼鳞一样排列,能蓄水。
- 地膜覆盖:保墒保温——可这里哪来的塑料膜?
- 集雨窖:收集雨水灌溉……
“集雨……”李健看向窗外。三个月没下雨了,但万一呢?万一夏天有雨呢?他抓起铅笔,在报告背面空白处飞快地画:
1. 坡地改造图:等高线开沟,每十米一道拦水沟。
2. 鱼鳞坑布局:坑距一米,品字形排列。
3. 简易集雨系统:在坡顶挖蓄水坑,收集雨水,通过竹管(或木槽)引到地里。
画到一半,他停住了。“竹管?这里哪有竹子?”
王石头凑过来看:“李兄弟,你这是画啥呢?”
“一种……种地的方法。”李健指着图,“你看,这样下雨时,水不会一下子冲走,能留在坑里,慢慢渗下去。”
王石头看了半天,摇头:“看不懂。但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李健忽然想起什么:“王大哥,村里有没有……陶管?或者石槽?”
“陶管?那是大户人家排水用的。石槽倒是有——村口那口井,井台边原来有个饮马的石槽,后来井干了,槽还在。”
“去看看!”两人摸黑来到村口。月光下,果然有个长约两米的青石槽,半埋在土里。李健估算了一下:这石槽要是立在坡顶,能蓄不少水。但怎么把水引到地里?
“王大哥,村里谁懂石匠活?”
“石匠?老陈头会一点。但他去年饿死了。”李健沉默。他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在饥荒中,最先失去的就是技术人员。木匠、石匠、铁匠……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因为消耗大,往往最先饿死。他蹲下来,摸着粗糙的石槽。忽然,手碰到一道凹痕——是原来安装木管的槽口。
“有办法了!”李健兴奋道,“不用竹管,用木头!找粗点的树干,中间挖空,做成木槽!”王石头苦笑:“李兄弟,那得费多少工夫?咱现在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李健冷静下来。确实,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和体力。他回到破屋,继续翻看报告。后面有几页是项目管理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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