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的质询,关乎王权根本,其重如山。妙光王佛那番“佛法不坏世间法”、“心光普照,秩序井然”的圆融应对,如同春风化雨,不仅消解了宗室重臣最大的政治疑虑,更将佛法提升至“辅助王化、稳固社稷”的积极层面,令殿内众多统治阶层成员暗自颔首,敌意大减。太子夏宸紧绷的心弦亦为之一松,看向妙光王佛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考量。殿中气氛,仿佛暴雨初歇,显露出一丝短暂而脆弱的平和。
然而,那潜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允许论法就此走向缓和与理性。就在荣国公沉吟坐下,众人心神稍弛的刹那,一个尖锐、阴冷,带着浓浓猜忌与煽动性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骤然划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妙光世尊!本王还有一问!”
众人侧目,只见一位身着郡王蟒袍、面色略显苍白、眼袋深重、眼神中闪烁着多疑与狡黠的中年男子,猛地自宗室席位上站起。此人乃是端郡王夏璋,太子的堂叔,素以性情乖戾、热衷权术、猜忌心重而闻名,在宗室中人缘不佳,却因其身份,无人敢轻易得罪。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狐疑、嫉妒与刻意夸大的忧惧之色,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妙光王佛,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
“你口口声声佛法慈悲,不涉世事,只度众生!那本王问你!你既已成佛,神通无量,为何不隐居山林,逍遥自在?为何要踏入这玉京城,在这文华殿上,面对满朝朱紫,侃侃而谈?你广收门徒,聚众讲法,如今更是连皇兄(指先帝)、皇嫂(指先后)乃至璇丫头(长公主)都对你言听计从!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话语如同毒液般喷洒开来,字字诛心:“你说佛法不为名利,不图权位?那你这般处心积虑,结交皇室,蛊惑人心,究竟所图何事?莫非真如外界所传,是想效仿上古邪教,挟神道以令诸侯?想当我大夏的国师?还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你今日若不说个清楚明白,叫天下人如何信你?!叫本王……叫太子殿下,如何安心?!”
这一问,恶毒至极!已非教义之争,而是直接进行人身攻击与政治陷害!将妙光王佛的传法行为,与“结交皇室”、“蛊惑人心”、“挟神道以令诸侯”乃至“图谋不轨”等大逆不道的罪名联系在一起!其心可诛!
“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乎所有官员,无论派别,都面露惊骇之色。端郡王此言,简直是在指控妙光王佛谋反!这是要将佛法置于死地啊!就连太子夏宸,脸色也瞬间阴沉如水,目光冰冷地射向端郡王,隐含警告之意。张天师、孔祭酒等重臣亦眉头紧锁,觉得端郡王此举过于疯狂失态。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端郡王此刻的状态极不正常!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神涣散中带着一种狂乱的光芒,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与克制!
妙光王佛端坐法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恶毒指控,神色依旧平静如古井深潭。他甚至未曾看那状若疯狂的端郡王,而是将目光淡淡扫过殿角那名添香小太监。那小太监此刻虽仍低着头,但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诡异弧度。
“善哉善哉。” 妙光王佛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内的骚动,也让状若疯狂的端郡王气息一窒。
“端郡王心系社稷,疑虑重重,亦是常情。” 他竟先给予了理解,仿佛对方并非在恶语中伤,而是在提出一个寻常问题。这番气度,令众人愕然。
随即,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真理之力:“郡王问贫僧,为何不入山林,反入红尘?为何不独善其身,反要广开法筵?此事,缘由有三。”
“其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他开宗明义,“众生皆在世间沉沦,烦恼痛苦皆在世间滋生。若贪图自身逍遥,隐居避世,如同见大火宅,而独自逃离,弃众生於火海而不顾,此非慈悲,乃是自私。我佛慈悲,视众生如独子,子病则父母忧,子苦则父母痛。入红尘,度众生,乃是孝子之心,慈母之怀,是本分,非是选择。”
他将入世传法定性为慈悲本怀,而非个人选择。
“其二,郡王言贫僧‘结交皇室’、‘蛊惑人心’。” 妙光王佛看向端郡王,目光清澈如镜,仿佛能照见其内心深处的阴暗,“贫僧重返玉京,乃是因血缘之亲,归来省视。于此殿说法,乃是应太子殿下之邀,公开论道,何来‘结交’之说?所言所行,皆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劝人向善,明因识果,何来‘蛊惑’之实?若言机缘巧合,蒙先帝、先后、长公主信重,此乃他等自身智慧抉择,贫僧唯有随缘度化,岂是贫僧所能‘挟持’?”
他以事实反驳,指出其行为的光明正大与被动性。
“至于‘挟神道以令诸侯’、‘图谋国师’之说,” 妙光王佛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仿佛在看待一个陷入迷妄的孩子,“更是痴人说梦,杞人忧天。贫僧所求者,乃是众生解脱生死轮回,证悟无上菩提。世间帝王将相,在无尽轮回中,亦如沧海一粟。王位如露亦如电,佛法如日月经天。以一瞬之权位,而图谋永恒之正道?此非智慧,乃是愚痴。郡王以凡俗权谋之心,度出世清净之怀,恰如井蛙欲测海,夏虫不可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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