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直接关系到佛法在此地的立足之地。
妙光王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崇山:“请问镇守大人,统领一军,是靠将军一人之勇武,还是靠军纪严明、士卒用命?”
李崇山挑眉:“自然是靠军纪与士卒。”
“然军纪如何确立?士卒为何用命?”妙光王佛追问。
“赏罚分明,令行禁止,士卒自然用命!”李崇山答得干脆。
“赏罚可令行禁止,然可能令士卒临阵不惜死,同心同德?”妙光王佛再问。
李崇山沉默片刻,他深知,真正能让军队发挥最强战力的,确实是那股超越赏罚的凝聚力和信念。他沉声道:“需得让士卒明白为何而战,保家卫国,自有血性。”
“善哉。”妙光王佛微微颔首,“这便是了。赏罚律令,如同骨架,可立形制;而为何而战之心,如同气血精神,方是活力之源。治理一方,亦是如此。律法兵威,可定秩序,如同骨架;然民心所向,向善之心,方是长治久安之气血。贫僧所言善法,非是要取代律法兵威,而是要滋养这气血精神。令民知因果,畏业报,则盗抢之心自息;令民怀慈悲,懂忍让,则斗殴之事自减;令民有依怙,心安定,则不易被邪说蛊惑。外在之敌,仍需将军之神武以御之;然内里之患,或可因善法之浸润而渐消。此乃内外相济,刚柔并施之道。”
他并未否定武力的作用,而是将佛法定位为滋养民心、巩固内在根基的“气血”,与李崇山赖以生存的“骨架”相辅相成。这番论述,既肯定了李崇山的价值,又清晰地阐述了佛法的独特作用,可谓滴水不漏。
文先生眼中闪过激赏之色,这番话深合治国理政的平衡之道。李崇山虽然脸上表情变化不大,但紧握酒杯的手指微微松动,显然也在认真思考。他并非不通文墨的莽夫,能坐镇烈风镇多年,自有其见识。妙光王佛所言,确实点出了他治理中遇到的某些深层困境——如何真正收服民心,而不仅仅是依靠武力压制。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缓和了许多。李崇山又问了些关于修行、心性的话题,虽仍带着质疑,但已不再是咄咄逼人的审问。妙光王佛一一作答,言简意赅,却往往直指要害。净源和净坚偶尔补充一二,皆是从实际修行体会出发,朴实无华,更增可信。
宴席尾声,李崇山忽然问道:“大师接下来,有何打算?”
妙光王佛平静回答:“随缘度化,安住当下。若镇守大人允许,贫僧愿在镇中寻一僻静处,为有缘众生讲说安顿身心之法,或可略尽绵力,安抚流离之苦。”
这等于正式提出了在烈风镇公开传法的请求。
李崇山与文先生对视一眼,沉吟良久。最终,他开口道:“镇西有处废弃的土地庙,还算宽敞。大师若不嫌弃,可暂居彼处。至于讲法……”他顿了顿,“须有守备府之人在场,所讲内容,不得涉及鼓动民心对抗官府,不得与幽影教等邪说混淆。若能做到,便依大师。”
这是一个有条件的许可,但无疑是巨大的进展!意味着他们获得了在烈风镇合法存在的空间,以及有限度传法的权利!
“多谢镇守大人。”妙光王佛合十称谢,神色依旧平静。
夜宴结束,三人返回偏院。虽只是短短一两个时辰,却仿佛跨越了一道重要的门槛。月光下,守备府的飞檐轮廓显得不再那么冰冷压迫。传法之路,在烈风镇,终于凿开了一丝缝隙。而这缝隙之中,即将透入的,将是照亮此间众生心田的、慈悲与智慧的第一缕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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