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群惊惶退散的流寇,妙光王佛一行九人继续东行。黑风平原的广袤与荒凉,在脚下徐徐展开。时值初夏,本该是草木繁茂、生机勃勃的季节,但这片土地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满目皆是劫后余生的疮痍。枯黄的野草在干热的风中无力地摇曳,远处零星散布着被焚毁的村落废墟,如同大地上的丑陋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偶有绿意,也多是带刺的灌木或顽强的杂草,透着一股挣扎求生的倔强。
连日跋涉,所见唯有荒芜与死寂。众人的水囊日渐干瘪,干粮也消耗大半。净源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他深知,若再找不到稳定的水源和补给,此行将难以为继。净坚则更加警惕,他宽阔的肩膀似乎时刻紧绷着,如同护雏的雄鹰,目光不断扫视着空旷的四野,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无论是人,还是兽。
这一日午后,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晃动。就在众人唇干舌燥、步履略显蹒跚之际,走在最前探路的净言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师兄!前面……前面好像有炊烟!”
众人精神一振,循声望去。果然,在视野尽头,一片低矮的土黄色山丘背后,依稀有几缕极淡的青灰色烟柱袅袅升起。在这片死寂的平原上,炊烟意味着人烟,意味着可能的水源和歇脚之地。
“世尊?”净源看向妙光王佛,请示行止。
妙光王佛目光平静地望着那炊烟升起的方向,微微颔首:“既遇人烟,便是有缘。前去看看,但需谨言慎行,观察为先。”
“是。”净源应下,吩咐众人整理了一下衣袍,虽然风尘仆仆,但尽量保持僧伽的威仪。他让净坚和净言在前,自己紧随妙光王佛身侧,其余僧伽依次在后,保持着警惕而又不失礼节的队形,向着炊烟方向行去。
翻过那道低矮的土丘,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心情复杂。那并非一个完整的村落,而是一个巨大的、依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河床边缘形成的流民聚集地。简陋不堪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大多是用树枝、破布和泥土胡乱搭建而成,低矮得几乎无法直身。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污物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许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或麻木地坐在窝棚外,或眼神空洞地在有限的空地上走动。其中多有妇孺,孩子们大多赤着脚,瘦骨嶙峋,睁着大大的、却缺乏神采的眼睛,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这群突然出现的、衣着奇特的陌生人。
聚集地中央,靠近河床的地方,有一口用石头简单垒砌的水井,旁边架着几口大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仅能见到几片野菜叶的稀粥,那炊烟正是由此而来。几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正有气无力地维持着分粥的秩序。
妙光王佛等人的到来,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了阵阵骚动。流民们纷纷投来目光,有好奇,有警惕,有麻木,也有极少数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们见过太多外来者,官兵、匪徒、逃难者,但像这样一群气质沉静、衣着虽旧却整洁的僧侣,却是头一回见。
净源上前一步,对着井边一个看似头领模样、腰间别着短棍的汉子合十施礼:“阿弥陀佛。贫僧等人乃行脚僧人,路过宝地,欲求些清水补给,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净源,又看了看他身后气度不凡的妙光王佛和其余僧众,眼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带着几分审慎:“行脚僧人?这兵荒马乱的,和尚也出来乱走?清水井里有,自己打吧。不过粥少僧多,可没多余的吃食分给你们。”他的语气干巴巴的,透着长年累月挣扎求生的疲惫与冷漠。
“多谢施主。”净源也不多言,示意净坚去打水。净言则从行囊中取出自己备用的水囊,准备灌满。
就在净坚打水的工夫,一个瘦弱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孩子,踉踉跄跄地冲到妙光王佛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哭喊道:“活菩萨!您一看就是活菩萨!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孙儿吧!他发热三天了,眼看就不行了啊!”老妇人涕泪纵横,绝望的哭声在寂静的聚集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下,如同打开了闸门,顿时又有几个抱着病弱孩童的妇人围了上来,哭声、哀求声一片。那管事汉子皱起眉头,似乎想呵斥,但看到妙光王佛平静的面容,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别过头去。
净源心中一紧,正欲上前安抚,却见妙光王佛已微微俯身,对那老妇人温和地说道:“老人家,莫急,且让贫僧一观。”他并未立刻去碰触那孩子,而是目光慈悲地注视着孩子潮红的小脸,那目光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安宁与力量。
说来也奇,那原本因高烧而烦躁哭闹的孩子,在妙光王佛的注视下,竟渐渐止住了哭声,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妙光王佛这才轻轻伸出手指,搭在孩子的手腕上,片刻后,对净源道:“取些清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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