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盯着宁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宁休坦然回视,目光清澈,不见丝毫闪烁。
堂内再次陷入沉寂。炭火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杜预才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微微颔首:“邪术反噬,确有可能。幽影教所修功法阴毒诡异,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但他并未完全放过此事,转而问道:“那昏迷的孩童,又是怎么回事?观其年岁不过七八,为何会与你们同行于如此险地?”
宁休早已准备好说辞,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怜悯:“回参军,此子乃我等在途中一处被黑狼部洗劫焚毁的村寨废墟中所救。全村皆遇难,唯他因被其母藏于地窖深处,侥幸得活。但目睹惨状,受了极大惊吓,自此不言不语,体弱多病。我等不忍弃之,只得带在身边。此番奔波惊吓,旧疾复发,故而昏迷不醒。”他将夏衍的来历完全推给虚构的悲剧,合情合理,难以查证。
杜预听完,未置可否,只是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略微加快了些许。他忽然换了个话题:“宁公子出身玉虚宫,李公子师承天行书院,皆是名门正派。不知二位对如今百国之界的局势,以及幽影教此番异动,有何见解?”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既有考校之意,也可能是在试探他们的立场和态度。
宁休略一思索,沉声道:“百国之界,历来混乱,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弱肉强食。幽影教盘踞多年,行事诡秘狠毒,乃一大毒瘤。此次其与黑狼部勾结,势力大涨,所图绝非寻常财物或一城一地。观其动向,似有整合百国之地,进而觊觎我汉土边境之意。此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防。”
李清接口道:“李兄所言甚是。幽影教教义扭曲,蛊惑人心,所修邪法更是以生灵精魄血气为资粮,有伤天和,违背人伦。其若坐大,非但百国之界生灵涂炭,我汉王国亦将永无宁日。晚辈以为,当趁其羽翼未丰,及早禀明朝廷,调集精锐,联合百国之界尚有良知之势力,予以清剿,以绝后患。”他的言辞更带上了儒家济世安邦的色彩。
杜预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待两人说完,他才淡淡道:“剿灭幽影教,谈何容易。其根基深厚,行踪诡秘,与百国诸多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他话锋再次一转,目光重新变得极具压迫性,“比起幽影教,本官此刻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宁休和李清:“据值守军士报,方才在静思院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奇特的气息波动。非道非儒,至纯至净,竟能安抚心神,愈合伤势。甚至…本官安排在院外的心腹亲卫,亦感到心中焦躁一扫而空。对此,二位作何解释?”
他终于问出来了!而且显然通过亲卫,感知到了那“场”的微弱影响!
宁休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却强行保持着镇定,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气息波动?安抚心神?参军明鉴,晚辈二人方才一直在院中调息疗伤,并未察觉有何异常气息。或许是…或许是军中哪位前辈高人在附近修炼所致?”他再次将事情推脱出去。
李清也皱眉道:“确有此事?晚辈伤势未愈,灵觉迟钝,并未感知。若真如参军所言,能同时安抚如此多人心神,甚至促进伤势愈合,此等力量,闻所未闻。”他这话半真半假,既否认感知,又点出那力量的奇特,反而显得更真实。
杜预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剥开一切伪装,直窥本心。堂内的压力骤然提升到了顶点。那四名亲卫的手,似乎都不自觉地更紧地握住了刀柄。
良久,杜预忽然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缓缓道:“是么?那或许是本官的人感应错了。”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宁休和李清,他根本不信。
他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道:“既然二位与那孩童暂无去处,便在静思院好生休养。磐石堡军规森严,近日边防吃紧,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若无要事,还请诸位莫要随意出院走动。一应饮食用度,自有军士送去。”
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宁休和李清心中了然,拱手道:“多谢参军关照,我等明白。”
“嗯。”杜预挥了挥手,“夜色已深,二位身上有伤,早些回去休息吧。”
“晚辈告退。”
两人行礼,在那名军士的引领下,转身退出正堂。
直到走出军府那沉重的大门,重新感受到外面冰冷的夜风,宁休和李清才暗自松了口气,却发现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方才堂中那无声的交锋,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巴图的战斧。
“杜参军…似乎并未完全相信我们的话。”李清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宁休目光深沉,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军府正堂,低声道:“他当然不信。但他似乎…也有所顾忌。”顾忌他们的身份?顾忌那无法理解的力量?还是顾忌其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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