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休一惊,想拉住他:“小友!不可!”
但夏衍仿佛没有听见。他走到栅栏边,无视了那几名凶悍守卫警惕的目光,目光穿透栅栏的缝隙,深深地望了进去。
他的目光,依次掠过那些笼车,掠过那些镣铐,掠过那些麻木或绝望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
但他周身那温暖平和的愿力场,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荡漾开来。
那并非强大的冲击,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共鸣与抚慰。
离他最近的一辆笼车里,一个原本蜷缩在角落、低声哭泣的小女孩忽然抬起头,茫然地四下张望,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短暂的温暖掠过心头,仿佛冰冷的身体被盖上了一件无形的暖毯,绝望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
一个眼神凶狠、充满戾气的壮年奴隶,正暗自诅咒着一切,忽然感到心头的暴戾之气莫名一滞,一股疲惫与茫然涌上心头,紧握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那个刚刚挨了鞭打、痛苦呻吟的少年,忽然觉得背后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一股微弱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竟然压过了求死的绝望。
…
夏衍的愿力无法解救他们脱离牢笼,也无法粉碎他们身上的枷锁。但他那源自最深悲悯的意念,却如同最细腻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那片绝望的领域,轻柔地抚平着最剧烈的痛苦峰值,滋养着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微弱地抗衡着那庞大的集体绝望。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安静的灯塔,虽然光芒微弱,却固执地照亮着一小片黑暗的海面,告诉那些沉沦的灵魂:你们的痛苦,有人感知;你们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
这微妙的变化,普通人无法察觉,甚至连奴隶们自身也未必能清晰意识,但那几名看守的奴贩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与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扰乱了他们习以为常的“秩序”。他们恶狠狠地瞪向栅栏外的夏衍,厉声驱赶:“小崽子!看什么看!滚远点!不然把你也抓进来!”
宁休急忙上前,将夏衍拉回身边,对那奴贩拱了拱手,强压着怒火:“孩童无知,这就离开。”
他拉着夏衍,抱着婉娘,快步离开了那片区域,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奴市,听不见那里的声音,才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土坡后停下。
宁休喘着气,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夏衍,心情复杂无比。他既为方才的无力而羞愧,又为夏衍那无声却深切的悲悯而震撼。
“小友…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衍缓缓抬起头,眼中竟有点点水光闪烁,但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宁先生,儒家的‘仁’,能解开那些锁链吗?道家的‘法’,能打破那些笼子吗?”
宁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两个问题,如同两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道心之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经典教义、所有的宏图大志,在这赤裸裸的、系统性的苦难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沉默了许久,宁休才艰涩地开口,声音沙哑:“…或许…或许需先有‘礼’以定秩序,有‘法’以惩奸恶,有‘力’以靖纷争…然后…然后‘仁’方能…”他的话语断续,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远水如何救近火?
夏衍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能抚平伤痛,能激发生机,能带来短暂的安慰。
但这双手,却打不碎那冰冷的镣铐,推不倒那坚固的牢笼。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渴望,在他心中交织升腾。
他渴望一种力量。
不是用于征服,不是用于统治。
而是一种能够从根本上瓦解一切枷锁、砸碎一切牢笼、让众生真正得以自由的力量。
一种不仅治愈个体伤痛,更能改变那滋生伤痛之规则的力量。
这种渴望,如同种子,悄然埋入他悲悯的禅心深处。
他知道,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但他看到了方向。
宁休看着夏衍沉默而坚定的侧脸,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心中所孕育的东西,或许将来某一天,真的会撼动这个根深蒂固的旧世界。
良久,夏衍轻声道:“我们走吧。”
他最后望了一眼奴市的方向,将那无尽的悲声,深深地刻入了心底。
这红尘炼心之路,于他而言,再添一重深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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