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昨夜似乎下过一场急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沉甸甸地压在凤岭山上。夏日清晨本应有的微凉被这湿漉漉的闷热取代,仿佛裹着一层湿透的棉被,让人呼吸都带着黏腻感。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灰蒙蒙地笼罩着月涧观青灰色的瓦檐和院中的老树,给这座本就清寂的道观更添了几分朦胧与疏离。
迟闲川从硬板床上坐起身,睡眼惺忪。他习惯性地望向窗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白。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这天气带来的不适感有些不满。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四爪雪白的猫咪原本蜷缩在他枕头边上,感受到他的动作,也跟着慵懒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细长的尾巴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弧线。它轻盈地跳下床,踱到迟闲川腿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发出满足的“喵呜”声。
“小白。”迟闲川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弯腰将这只名叫“小白”的黑猫抱进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光滑油亮的毛发。黑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迟闲川抱着猫,目光有些放空,手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怀里惬意的小家伙,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啧,没躲过去吗……”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白的下巴,“小白,你说老头子非要我来这个月涧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守这破观十五年……啧。”
小白似乎听懂了他的困惑,又似乎只是单纯享受抚摸,只是将脑袋在他掌心蹭得更深了些,呼噜声更响了。迟闲川看着它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干脆抱着小白起了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不羁地翘着,他也懒得打理,只用手胡乱地扒拉了两下,便抱着猫走出了房间。
推开房门,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果然下过雨了,院子的青石地板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角落里低洼处还积着小小的水洼。一个穿着朴素道袍、身形微胖的中年道士正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一下一下地扫着积水。他是刘鹤山,月涧观里除了迟闲川和赵满堂之外的道士之一。
“鹤山叔,”迟闲川抱着猫走过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满堂起了吗?”
刘鹤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见是迟闲川,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早啊闲川。可能昨儿休息得晚,满堂还没起来呢。”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早上打扫主殿的时候,看到香炉里有新上的香灰,看痕迹,应该是昨晚后半夜上的香。”
迟闲川闻言,嘴角弯了弯。刘鹤山口中的主殿,供奉的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就是道教尊神雷祖。月涧观虽小,规制却全,除了主殿供奉雷祖,还有四个偏殿,由高到低分别供奉着三清、财神赵公明、纯阳祖师吕洞宾以及护法神王灵官。能在后半夜去主殿上香的,除了被昨天“撞邪”吓到的赵满堂,不做第二人想。
“嗯,”迟闲川点点头,语气带着点调侃,“满堂昨天撞邪了,估计是去给祖师爷上柱香,求个心安。”
“撞邪?!”刘鹤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担忧,“怎么会撞邪?他昨天不是一直在观里吗?会不会有事啊?”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满堂房间的方向。
迟闲川无所谓地摆摆手,另一只手却在宽大的袖子里飞快地掐算了几下,随即放下心来,语气轻松:“没事没事,那小子好得很,就是胆子小,自己吓自己。”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厨房里有吃的吗?饿了。”
刘鹤山看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想起迟闲川的本事,稍稍放下心,点头道:“有,守静做完早课就去做饭了,这会儿应该刚做好,你快去吃吧。”
“行。”迟闲川抬手随意地摆了摆,抱着小白就往厨房方向走。
刚走到厨房门口,一股浓郁的香味就钻进了鼻子。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燃烧后特有的烟火气。月涧观地处偏僻,厨房没有煤气灶,用的还是传统的土灶大锅。迟闲川走进去,灶膛里的余烬还散发着微弱的红光,让本就湿热的厨房更添了几分暖意。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红艳的西红柿酱汁裹着金黄的鸡蛋碎,铺在筋道的面条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其中一碗面条上,还额外盖着一个油亮诱人的大鸡腿。
这碗“加料”的面,自然是迟闲川的专属。自从他来到月涧观,负责伙食的张守静和刘鹤山就摸清了他“无肉不欢”的脾性。赵满堂刚来那会儿,还曾看着迟闲川碗里的大鸡腿,半开玩笑地吐槽:“我说咱们观里香火钱怎么总攒不起来呢,感情都进你肚子了!月涧观能那么穷,肯定是被你这个食肉狂魔吃穷的!”
一个年轻些的道士,张守静,正拿着抹布擦拭刚刷好的大铁锅。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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