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晨雾刚漫过观星台的石阶,十六株桃树已按捺不住地绽满了花苞。阿短站在最高级台阶上,指尖流转的金光如融化的晨露,轻轻落在身后两个身影上——沈念安正踮着短腿追一只金翅蝶,玄色短衫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当年沈砚用本命神元所铸;沈盼桃则蹲在桃树下,小心翼翼地将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别在发间,粉白的裙摆扫过青草,惊起一串晶莹的露珠,像她眼底打转的泪。
“娘,你看!”念安突然回身,掌心托起那只金翅蝶,蝶翅上的纹路竟在他掌心泛出金光,“它说舍不得我们走呢。”盼桃也跑过来,小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连夜采摘的桃花:“我要把青峰山的春天带去神界。”
阿短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指尖触到她发间那枚桃花形的银簪——是太奶亲手打的,簪头镶着颗柯基族的灵珠,据说能在危急时护住心神。她转头望向沈砚,他正站在石碾旁,指尖轻拂过碾盘上的刻痕,那里记录着十六年来的晨昏:有念安第一次凝聚金光时炸开的裂纹,有盼桃学酿酒时洒下的酒渍,还有他们一家四口围坐碾盘吃桂花糕时,留下的圆圆爪印。
“都收拾好了?”沈砚转身时,玄色长袍上沾着些桃花瓣,发间银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昨夜我去探过云道,天界已为我们备下接引的星轨,比当年我独自飞升时稳当十倍。”
可阿短知道,这份“稳当”是用什么换来的。三日前她起夜,看见沈砚独自站在结界外,将自己的神元渡给青峰山的灵脉,那些缠绕山体的灵气突然暴涨,在天际织成一张淡金色的网——他在替他们铺平飞升的路,像十六年前,用肉身硬扛天雷那样。
饯别宴从黄昏一直闹到月上中天。柯基族的族人几乎把家底都搬来了:太奶让人抬来十坛百年桂花酿,说要给阿短“壮行色”;太爷揣着本泛黄的《柯基族秘闻》,拉着念安的手讲得眉飞色舞,说他们的祖先曾在神界看守蟠桃林;阿短的母亲则红着眼圈,往她行囊里塞护膝——“听说神界的云阶硌得慌,咱们柯基族的腿短,可不能磕着”。
父亲扛来的木箱更离谱,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箱软毛垫,从婴儿巴掌大的到能铺半张床的,应有尽有。“这是族里新鞣的灵狐皮,”他拍着箱子笑得豪迈,“当年你娘生你时,我就想给你做个,如今总算补上了。”
最热闹的是小辈们。柯基族的孩子们围着念安盼桃,把自己最宝贝的玩意儿往他们手里塞:有能自动指路的灵草,有会唱童谣的木哨,还有个圆脸蛋的小姑娘,红着脸把绣了四只柯基的帕子塞给念安,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你看你看,”阿短戳着儿子发烫的耳朵笑,“跟你爹当年一个样,被姑娘家递东西就脸红。”沈砚刚要反驳,就见盼桃举着支糖葫芦跑过来,上面的山楂裹着厚厚的糖霜,是西街张记的手艺——小红特意让人从溪云镇捎来的。
“姑姑说这个最甜,”盼桃把糖葫芦往阿短嘴边送,小脸上沾着糖渍,“到了神界要是想家乡了,就舔一口,像在青峰山吃糖葫芦一样。”
夜深时,喧闹渐渐散去。太奶拉着阿短的手坐在暖阁里,枯瘦的手指抚过她腕间的同心咒印记:“当年你刚学会化形,总爱拖着尾巴在观星台打滚,那时谁能想到,咱们柯基族的丫头,能成上神呢。”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偶,是用金毛尾巴毛绣的小柯基,脖子上系着红绳,“这是我用你小时候掉的毛做的,带上它,就当家乡陪着你。”
太爷在一旁吧嗒着旱烟,烟杆在桌面敲出轻响:“到了神界别逞强,要是有人敢笑话咱们短腿,就用‘流星拳’揍他——当年我教你爹那招,专治各种花架子。”话未落,就被太奶瞪了一眼:“老东西,就知道教孩子打架!”
阿短的父母走得最晚。母亲替她理了理衣襟,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个锦囊,里面是晒干的桃花瓣:“想家了就拿出来闻闻,跟青峰山的味道一样。”父亲则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声音沉得像山涧的石头:“我女儿和外孙,就拜托你了。”
沈砚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而坚定:“我以神格起誓,护她们母子周全,如护我命。”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云阶终于降了下来。那是道由万千星辉凝成的阶梯,从青峰山巅直插云霄,每级台阶都流转着七彩霞光,踩上去竟如踏在云端般柔软。山脚下早已站满了柯基族的族人,他们穿着簇新的族服,举着绣着族徽的旗帜,远远望去像片金色的海洋。
“娘,我怕。”盼桃突然攥紧阿短的手,小身子微微发颤。念安立刻挺起小胸脯,把妹妹护在身后:“别怕,有我呢!”可他攥着玉佩的手指,也在微微发白。
阿短蹲下来,替他们理了理衣襟:“记得爹爹教的‘踏云诀’吗?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脚步就稳了。”沈砚则从袖袋里掏出两个锦囊,里面是他昨夜用自己的神血画的护身符:“要是遇到罡风,就把这个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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