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在戈壁上肆虐,卷起漫天黄沙,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昏黄。
这风,像无数头被困了千万年的凶兽,在广袤荒凉的沙石间横冲直撞,发出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尖啸。
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狠狠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林晚伏在一块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黑色岩石后面。风帽压得极低,紧紧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幽邃、冰冷,映不出丝毫天光,也映不进这漫天的狂沙。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冻结,沉淀在眼底最深处,只余下一种近乎本能的、狩猎般的专注。她侧耳倾听着,风啸声、砂砾击打岩石声、远处隐约传来的驼铃叮当声……所有声响在她耳中被一一剥离、解析。
“一、二、三……”她在心中默数,每一次心跳都沉缓而有力,像是敲在蒙尘鼓面上的重槌。
当数到第十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风沙的帷幕,从不远处骤然爆发,又瞬间被狂风吞没大半。
林晚动了。
没有一丝犹豫,动作迅疾如蛰伏已久的猎豹。她猛地从岩石后闪身而出,几乎是贴着地面向前疾掠。腰间的弯刀,刀鞘乌沉沉的毫不起眼,在她拔出的瞬间,一道冷冽如冰泉的弧光骤然划破了昏黄的沙尘。刀光精准地切入一个正挥刀砍向商队驼夫的沙匪脖颈。
热血喷溅而出,在黄沙地上绽开一朵触目惊心的暗红之花,旋即被贪婪的沙地吸食殆尽,只留下深色的印记。那沙匪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惨叫,身体便已软倒。
“寒鸦!是寒鸦!”混乱的厮杀场中,不知是谁嘶声喊出了这个名号。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和恐惧。
原本因突袭而略显慌乱的商队汉子们,听到这个名字,精神猛地一振。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主心骨的振奋。而围攻的沙匪们,动作则明显地迟滞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忌惮。
寒鸦——这个名字,是塞外商道上用无数沙匪和叛徒的尸骨堆砌起来的凶戾图腾。
林晚对此充耳不闻。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敌人,只剩下手中这把不断饮血的弯刀。刀锋翻飞,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简洁、致命的效率,收割着生命。每一次劈砍、格挡、突刺,都精准地避开了要害之外的纠缠,直指咽喉、心窝。
她的动作流畅得近乎残酷,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直接的生存法则。血珠不断溅落在她灰色的风沙袍上,迅速洇开、凝结,变成一块块深褐色的硬痂,如同古老的图腾。
激斗中,她的衣襟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个用褪色旧锦缝制的、针脚细密却已磨损得厉害的小小香囊滑了出来,在狂风中剧烈地晃荡。香囊口没有系紧,几片早已干枯发脆、失去所有水分和色泽的梨花瓣被风猛地卷出,瞬间消失在混沌的黄沙里,无影无踪。
林晚的眼神,在那几片花瓣消失的刹那,似乎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那深井般的眼底,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翻涌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但这痛楚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下一刀,已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另一个试图偷袭的沙匪的胸膛。
她不能停。停下来,那江南暮春时节满树堆雪的梨花,那弥漫在云锦坊织机间的温暖气息,那稚嫩清脆唤着“阿娘”的童音……就会像毒蛇一样噬咬她的心。丈夫陆沉温润带笑的眉眼,刑场上刽子手刀光闪过时他最后望向人群的、似乎穿透一切寻找她的目光,还有……那个被满脸横肉的暗卫像拎破布口袋一样粗暴拖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身影——云朵。
五年了。
从江南水乡温润的脂粉地,到塞外戈壁粗粝的风沙场,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巧手织娘,到商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寒鸦”。支撑她的,唯有那渺茫到几乎绝望的执念:找到云朵。活要见人,死……也要亲手为她垒一座坟。
“头儿!后面!”一个商队护卫嘶哑地吼叫,声音被风扯得破碎。
林晚猛地旋身,刀锋横掠,格开一把劈向她后心的沉重弯刀。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发麻。抬眼望去,只见沙匪的攻势陡然变得更加疯狂凶猛,他们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不顾伤亡地朝着商队核心的几匹驮着重货的骆驼猛冲。而在这些疯狂沙匪的后方,一小队人马正策马立于一座较高的沙丘上,冷眼俯瞰着下方的血腥厮杀。
风沙卷过,那队人马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为首一人骑马的姿态,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入林晚的视野。
那身影……挺拔如松,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峭。即使隔着风沙和混乱的战场,即使那人穿着塞外常见的粗犷皮袍,头上裹着防沙的头巾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身形轮廓,那肩背挺直的线条,那微微侧首观察战局时脖颈转动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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