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庐的夜,静得能听见竹叶摩挲的微响,以及烛火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灯花声。
孤狼独坐于谢不言安排的厢房内,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斑驳。
他没有点灯,只是就着月光,反复翻阅着那本薄薄的羊皮手札。
师父程锋的字迹,如同他本人一般,苍劲,霸道,却又在笔锋转折处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刀者,凶器也。心者,持刀之本。心若蒙尘,刀亦锈蚀。欲砺其锋,先明其心……”
开篇的话语,如同重锤,一次次敲击在孤狼的心头。
他自幼跟随师父,学的便是杀戮,是悍勇,是以暴制暴。
饮血刀在他手中,是收割生命的利器,是令人恐惧的象征。
他从未想过,刀与心,竟有如此深的关联。
心若蒙尘……他的心,何止是蒙尘?
早已被鲜血、背叛、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浸染得如同永夜。
他尝试着按照手札中记载的“砺锋诀”吐纳。
此法确实并非高深内功心法,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引导术。
要求修炼者摒弃杂念,将自身意志凝聚如一,去感受刀的“呼吸”,去沟通那潜藏在凶煞之下的“魂”。
起初,毫无进展。
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葬剑渊的腥风血雨,师父临终前那失望而复杂的眼神,以及自己双手沾满的、温热而粘稠的液体……
还有狼群中无尽的厮杀,玉玲珑妩媚而恶毒的笑脸,冷羿那冰原般的眸子……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神。
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内息更加紊乱,丹田深处的阴寒之气蠢蠢欲动,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
他额角渗出冷汗,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静心。”谢不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声音平淡地传来,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往事已矣,执着便是心魔。你师父留下此法,是让你御刀,而非被刀所御,被过往所困。”
孤狼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弥漫,喘息粗重。
他看了一眼腰间沉寂的饮血刀,刀身暗红,在月光下毫无光泽。
“我……做不到。”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绝望。
斩断过去?谈何容易!
那些记忆早已和他的血肉骨骼生长在一起。
“非是让你遗忘,而是让你面对,而后超越。”
谢不言的声音依旧平静,“饮血刀择主,选的从来不是只会杀戮的机器,而是能在杀戮中保持本心的强者。”
“你师父当年,亦是如此。”
保持本心?孤狼茫然。
他的本心是什么?
在狼群的弱肉强食中,他的本心就是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在那场葬剑渊的变故后,他的本心更是被彻底冰封,只剩下复仇与生存的本能。
他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记忆,而是任由它们在脑海中流淌,如同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他感受着其中的痛苦、愤怒、绝望,却不再与之对抗,只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不再抗拒,那些纷乱的念头反而渐渐平息下来。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心神逐渐沉入一种空明的状态。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经脉中那微弱内力的流淌,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丹田深处,那股阴寒旧疾如同毒蛇般盘踞的轮廓。
然后,他将这份空明的心神,缓缓投向手中的饮血刀。
起初,依旧是一片死寂。
饮血刀如同沉睡的顽铁,毫无反应。
他不急不躁,只是持续地将自身那微弱却凝聚的意志,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刀中。
他回忆着第一次握住这把刀时的感觉,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回忆着每一次挥刀对敌时,刀身传来的兴奋嗡鸣;回忆着师父曾说过的话——“刀是你手臂的延伸,是你意志的体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上中天,清辉更盛。
忽然——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孤狼灵台深处的嗡鸣,自饮血刀中响起!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心神!
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一声慵懒而低沉的鼻息!
孤狼浑身一震,猛地睁开双眼!
只见腰间的饮血刀,那暗红色的刀身之上,竟悄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毫光!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绝非月光反射!
那是刀身本身透出的光泽!
刀魂……苏醒了?!
不,或许还不能称之为苏醒,更像是从深沉的沉睡中,被稍稍扰动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下扰动,让孤狼感觉到,自己与饮血刀之间,那层无形的、冰冷的隔膜,似乎变薄了一丝!
他尝试着调动内力,虽然依旧滞涩,却比之前顺畅了少许,而且那股阴寒旧疾带来的刺痛感,似乎也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